“所以,你就是用這種辦法,說服了佩圖拉博麼?”
【沒錯:雖然強硬並不符合我的品味,但勝在穩妥。】
摩根舔著唇角,朝著她的因維特兄弟笑了一下。
【畢竟,我的帝國之拳兄弟難得向我請求一件事情,我又怎麼能不儘心儘力,穩妥為上呢:比起這些,更令我好奇的反而是,你居然真的會為了佩圖拉博開口?】
【嗯?多恩:不介意跟我講講你的行為動機嗎?】
在又拓寬了一遍的大道上,兩位原體並排行走著,他們各自的衛隊相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為他們的軍團之主騰出能夠進行一場私下交流的空間。
兩位軍團之主走的並不快,他們漫步前行,仿佛為了在抵達終點能夠共度更長的時間,討論更多的內容,而這樣的態度也蔓延到他們的子嗣身上:兩隊原體親衛們的肌肉並不緊繃,他們甚至有閒心來觀察一下對方的戰士。
也正是這裡無意中的一瞥,讓站在摩根身後的拉納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此時跟在多恩身後的扈從們,與帝拳之主剛剛加入這場遠征,和他的兄弟們見麵時所率領的那支衛隊,幾乎是同一批人,但唯有一點是不同的。
那個叫西吉斯蒙德的戰士,從隊伍中消失了。
沒錯,這對頑石與鋼鐵之間的關係雖然有所改善了,但也僅僅是改善而已:最多是從火藥桶降低到捕獸夾罷了,他們彼此之間能夠不吵架就已經是摩根夢寐以求的場景了,至於互幫互助?做這種白日夢還是去找馬格努斯比較合適。
帶著疑惑,摩根直視著多恩的眼睛,等待著答案,她能確定在多恩的那一雙堅毅的瞳孔背後,正醞釀著長篇大論,看起來,這的確是他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
在這一刻,禁衛總管本能地開始了思考:也許,這個因維特人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惡劣,他在與拉納的基因之母第一次會麵時,所展露出來的無禮姿態,也並不是出於嘲諷和惡意?
又或者說……
想到這裡,蜘蛛女皇先是思索幾秒,在內心中挑選著措辭,同時將她考究的目光不斷敲打在因維特人那磐石般的麵容上,並在路過那刀削斧削的鼻梁與眉骨時,於內心中唾棄著自己的貪婪。
【多恩,你的意思是……】
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情況並不緊急】的前提下,一旦某些事情觸及到了多恩的雷區,又或者是他信心十足的領域,那麼帝拳之主的話語,依舊比泰坦的炮火更具有殺傷力:甚至就連說話的底氣都充足了不少。
改善到多恩,主動幫助佩圖拉博取得榮譽?
她在內心中安慰著自己,目睹著多恩的嘴角抿起、麵色微皺、脖頸上的粗筋因為這種思考的姿態而清晰無誤地顯露了出來,下頜上的皮肉被僵硬的嘴角所牽連,緊緊地貼在了骨頭上:因為她和多恩之間那美妙的身高差距,摩根隻需抬起頭來,便能夠將這一切看得格外清楚,不遺漏任何細節。
瞧瞧這個人呐,這簡直是一塊兒被賦予了靈魂的石頭,能夠讓他在區區幾個月裡有所改變,已經是夢幻般的事跡了:哪怕是摩根,又能再奢求什麼呢?
當然……隻改變了一點點。
這種【溫和】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尤其是當它出現在素來以【強硬】和【無情】而著稱的因維特人的身上時,便如同黑夜中的燈塔般耀眼,讓一向性格嚴苛的拉納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沒錯。”
在這一刻,就連原本因為種種不愉快的過往,而對多恩沒什麼好感的拉納,也在內心中改善了他對於因維特人的態度:畢竟,既然多恩敢用這種方法,也能用這種方法來懲罰犯錯的子嗣,那便能見微知著地看出來,這位帝拳之主的治軍手腕想必相當不錯,沒準還會頗具有蜘蛛女皇的風格。
看來,某些魯莽戰士的肆意妄為,並非是毫無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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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確切一點的來說,是帝國需要我們這樣做,而你在這方麵的能力是勝過我的,所以我希望能由你來經手這件事情:當然。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我也會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傾儘全力。”
當摩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不得不拚命壓抑自己的笑意,因為這句話是如此的荒唐可笑:雖然她本就認為在經過了這場遠征後,多恩和佩圖拉博之間的關係,肯定會有所改善,最起碼不會像遠征剛開始的時候那般僵硬,但……
真能改善到了這種地步?
拉納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直到他發現了原本與西吉斯蒙德一起行動的潑拉克斯那龐大的身影,卻依舊沒有看到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魯莽劍士的時候,禁衛總管這才略帶嘲諷地笑了一下:按理來說,那小子的傷應該早就好了。
於是,他就這麼做了。
摩根的眉眼幽邃,她將雙手背在了身後,拇指與食指間互相摩挲著,在轉了三圈後,阿瓦隆之主便在內心中下定了這個結論:就像她之前所猜測的那樣,這場遠征的確在某些方麵改變了多恩。
【隻是為了讓我們的兄弟佩圖拉博得到他的榮譽?】
【傾儘全力……】
且不說這種行為根本就不像是帝拳之主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單說另一點:多恩真的在意榮譽嗎?真的會去追求榮譽嗎?
他不在意啊!不會啊!他甚至把榮譽看作是偏貶義的中性詞:而既然如此,他又怎會在意其他的血親兄弟們的榮譽呢?
畢竟,眼前的這一幕姑且算得上是她不斷努力後的結果:也許多恩的性格依舊是堅決且嚴厲的,但最起碼,在這些並不【危急】的場合裡,因維特人已經學會了在開口之前稍加思索一番,雖然這並不能阻礙他的話語依舊是那麼的令人生厭,可多恩的外在表現終於不再是那麼的高高在上了。
多恩看向他的血親,口中的話語摩根有些驚愕,於是,阿瓦隆之主抬起手,搭在多恩的肩膀上,示意他留步,然後將另一隻手搭在了因維特人的另一隻肩膀上,將他轉了過來,兩位原體麵對著麵。
如果讓康拉德看到的話,也許會欣慰地跪倒在地吧。
百般思維從阿瓦隆之主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在外界看來,也不過是一刹那的事情,而此時,多恩也已經準備好了他的說辭:比起他之前一貫的堅決且嚴厲,如今的因維特人說話要沉穩了不少,卻也多出了一種之前並不明顯的因素,那便是無可阻擋的自信心。
但是,如果從壞的方麵來想的話,那麼如今要說服帝拳之主的難度,比之前多了十倍有餘:因為自從多恩學會了自我反思後,他所說出的每一句話語,都是在內心中經曆了數遍的反思和推敲,最終在邏輯與原則者兩個方麵完美無缺的產物,想要駁倒他的觀點,可不比打敗全副武裝的原體更容易。
最起碼,西吉斯蒙德的基因之父已經用他獨有的方式,來小小地懲罰了一下他闖下大禍的子嗣:而且這種處罰方式看起來倒是與蜘蛛女皇的彆無二致。
【你在聽聞我被帝皇召喚後專門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夠帶著佩圖拉博一起去麵見帝皇,並在帝皇麵前為他爭取榮譽:這一係列舉動的原因,是現實所需?】
“因為現實所需,摩根。”
不過,應該也沒人會傻到和多恩搞辯論賽吧:現在就連佩圖拉博都不會這麼頭鐵了。
哪怕是阿瓦隆之主,也不確定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從好的一麵來講,這當然有助於緩和多恩開口時,身邊其餘人的精神壓力:畢竟,因維特人已經接受了自己需要在某些時刻,閉上嘴巴的這一事實,他的沉默總是要比他的話語更受歡迎一些。
多恩點了點頭。
所以……為什麼呢?
摩根直視著多恩的瞳孔。
她因此而驕傲。
要知道,不是哪位基因原體都有信心於隻靠他的漠視,就足以讓他的子嗣如蒙大罪、痛改前非;也不是哪位基因原體都會在他的子嗣犯下大錯的時候,用這種相對柔和的方式來施加以懲罰的。
他意識到了,自己要為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負責。
眼前的這個因維特人在這段時間裡,終於還是有所改進。
“這涉及到兩件事情。”
“我們邊走邊說。”
多恩轉過身來,示意他的血親跟上他的腳步,這支威武的隊伍便再次開始了前進:他們現在所經過的這條道路,正是在這場遠征剛剛開始的時候,佩圖拉博為了迎接多恩而修築的那條莊嚴大道,而在他們身後,便是承載了兩位基因原體昔日怒火的高塔。
鋼鐵之主特意選擇了這裡作為這場遠征的終點,在幾十天前,他和他的血親們是如何從這條道路走到高塔上的,現在,他們就要沿著相反的方向返回,搭乘運輸船,離開這片不毛之地。
此時的佩圖拉博甚至早就在運輸平台前等著他們了,隻不過他的兩位血親決定讓他多等一會兒,畢竟有些事情,多恩看起來並不想在佩圖拉博的麵前說。
“伱知道嗎,摩根。”
帝拳之主的聲音低沉。
“在參加這場遠征之前,我曾先後拜訪過兩個地方,分彆是荷魯斯的【複仇之魂號】和帝皇的【帝皇幻夢號】,前者是因為我與影月蒼狼有一次聯合作戰,後者則是我與父親的艦隊在虛空中偶遇,他臨時起意,將我給召喚了過去。”
【嗯,所以呢?】
摩根輕哼一聲,對此倒也沒什麼感觸:雖然【複仇之魂號】她隻是短暫地搭乘過一會兒,但是【帝皇幻夢號】?她可太熟悉了!她甚至在那艘偉大的戰艦上找到了一處特彆適合開下午茶會的地方。
“在【複仇之魂號】上,我除了與荷魯斯之間的交談外,還著重看了一下他麾下的影月蒼狼們:我希望能夠在那些尚未被注意到的影月蒼狼中,為我們的兄弟選擇一個合適的輔佐者,作為悼亡社在未來的替補人選。”
【……嗯?】
摩根眉頭一挑。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差點就開口發問了,而多恩對她的困惑也是心知肚明,因維特甚至沒有停留,便直接開始講解起了自己這麼做的原因:雖然從表情來看,多恩對於自己的舉措,其實也並不是那麼的認同。
“因為我注意到,我們的兄弟荷魯斯麾下的悼亡社,雖然是一個堪稱完美的組織,但也並不是毫無缺點的:悼亡社在經曆了之前幾十年的頻繁換人後,如今已經穩定為了四名成員,但是這四名成員卻是各有各的問題。”
“阿巴頓暴躁且易怒,雖然他從阿瓦隆回歸後,對凡人的態度變得和藹了不少,但在為人處事方麵依舊存在著問題;小荷魯斯不是個有主見的人,他適合作為副官卻不適合作為顧問;托嘉頓也許很好,但他還不夠好,他過於輕率的態度和價值觀,決定了他在重要的問題上是很難值得信任的。”
“唯有賽揚努斯是個例外,他是完全值得放心的,我們的兄弟荷魯斯也最喜歡他,但是,荷魯斯也隻有一個賽揚魯斯,而且他也向我袒露,他找不到一個能夠接替塞揚努斯職位的人物:所以,我希望能在影月蒼狼中幫他找一位。”
“荷魯斯也是如此希望的:多一個總比少一個要好。”
【那你成功了嗎?】
“目前沒有。”
多恩搖了搖頭。
“這比我想象的還要困難:就連荷魯斯自己都沒有頭緒。”
【倒也是。】
摩根心不在焉地認同著,她在這個瞬間想起了身後的拉納:她的禁衛總管在她心中的位置,亦如荷魯斯麾下的塞揚努斯,不過摩根要比她的牧狼神兄弟幸運一點,如果拉納出了意外,阿瓦隆之主雖然也會很心痛,但她卻能很快地找到拉納的接替者。
甚至不用她自己找,因為她的禁衛總管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就曾向蜘蛛女皇上交了一份他認為的能夠接替他職位的人選名單,上麵有著整整三十多個名字,其中的一大半是曾與人類之主並肩作戰過的泰拉人,而剩下的一小半則是在他們的父輩甚至他們自己的過往中,曾與帝皇為敵過的泰拉人。
【那麼你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情呢,兄弟?我覺得這並不是你的行事作風:是荷魯斯主動請求你幫助他這麼做的嗎?他希望你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到他?】
“在最開始,是的。”
多恩目視前方。
那大概率就是句客套話。
摩根笑著,在心理腹誹到:不過多恩較真了而已。
“但在我離開複仇之魂,並偶遇了帝皇的艦隊後,我就有了第二個理由,去完成包括此事在內的一係列事情:幫助荷魯斯補全他的悼亡社,為佩圖拉博爭取榮譽,以及改善我自身的缺點,一切都是因為帝皇告訴我的一件事情。”
【是什麼?】
摩根稍稍揚起脖頸,而多恩則是先看了她一眼。
“帝皇告訴我,他將在三十年到四十年內,完成自己在大遠征中的所有義務,折返回神聖泰拉,他將在解決一係列隱患:包括且不限於羅嘉的完美之城、戰帥人選、由莫塔裡安數次提起的靈能問題、以及我們失散的那兩個兄弟後,卸掉自己在大遠征中的職位,將指揮大遠征的重擔交給未來的戰帥。”
“摩根,你知道這對於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自由?】
摩根略加思索,才伴隨著一聲輕笑地吐出答案,而這個答案也成功地讓多恩的眉頭皺了起來:因維特人顯然不讚許這個答案,或者說不讚同摩根的表達方式。
“應該是責任。”
他糾正到。
“更多、更重的責任。”
【……何以見得?】
摩根猶豫了一下,便微笑著明知故問道,這種過於明顯的張揚是她慣用的把戲,以此從無奈的多恩那裡套取更多的情報:她倒想知道帝皇到底和多恩聊了些什麼,以此來看看這位極受帝皇倚賴的子嗣究竟受寵到了什麼地步。
“……”
帝拳之主麵色嚴肅,他當然能看出摩根的小心思,卻也是懶得大動乾戈:多恩隻是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抬起手,在半空中畫著虛幻的星圖,但是他的聲音卻是變得有些冷硬了起來。
“我隻舉一個例子,摩根。”
“這也是帝皇告訴我的:眾所周知,作為大遠征接下來主要的征討目標,遠東星域的範圍幾乎占據了整個人類帝國的一半,與其餘的四個星域幾近相當,那你知道在整個遠東星域中,能夠被神聖泰拉完全掌握並且進行收稅工作的星區,占比大概是多少嗎?”
【讓我想想……】
摩根飛快地心算著:整個遠東星域,刨去她的阿瓦隆,刨去基利曼的五百世界,刨去康拉德的諾斯特拉莫,刨去安格隆,再刨去北麵的荷魯斯還有聖吉列斯……
【嗯……五分之一?】
她給了一個很保守的推測,而多恩隻是瞥了她一眼。
“不:八分之一。”
【……】
“在神聖泰拉所規劃的遠東星域這個行政區劃裡,現在能夠向泰拉穩定提供稅源的星區,還不到總麵積的八分之一:這是我們的父親親口告訴我的最新信息。”
【這是不是有點太誇張了?】
摩根笑得勉強,但她的兄弟略顯粗暴地打斷了她。
“誇張?不!是保守。”
因維特之主在他畫出的那張虛空星圖上比比劃劃著。
“整個遠東星域,還有大約三分之一的領土,沒有被帝國所完全掌握,而剩下的三分之二則是錯落地分布於銀河的東部:其中,最東方是你的阿瓦隆聯邦,東南方是基利曼的奧特拉瑪五百世界,東北方則是康拉德的食屍鬼環形防禦帶,泰拉將你們的這三個國度稱呼為【遠東三王領】,麵積占據了整個遠東星域的五分之二還要多。”
“除此之外,遠東星域的正北方坐落著聖血天使的母星巴爾,以及不少深受他們影響的帝國世界;而在西北方向,靠近朦朧星域的位置上,則有越來越多新晉被征服的世界豎起了影月蒼狼的旗幟,這片區域也被泰拉稱為【狼之國度】;與之相對應的,在西南,在遠東星域和暴風星域的交界處,吞世者軍團也有著一塊並不大的自留地,已經有五百世界接壤了。”
多恩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比比劃劃著,話音落地,虛空中的圖像也變得很清晰了:隻見碩大的遠東星域中,唯有靠近太陽星域的中西部,還保留著一小塊兒的空白,那是沒有被任何原體的勢力占領的區域,又名為【大漩渦】。
“隻有大漩渦區域,似乎沒有受到任何軍團的影響。”
多恩輕哼一下。
“可實際上來說,這裡卻極為密集地分布了五個軍團母星,包括帝皇之子、千子、白色傷疤、火蜥蜴與鋼鐵勇士,而且馬格努斯與伏爾甘已經在不久前宣布了影響臨近世界的決定,泰拉在大漩渦區域的控製也一直是薄弱的。”
【倒也是五彩繽紛。】
摩根輕笑一聲,眼見著占據了帝國一半疆域的遠東星域,就這樣在簡單的幾筆幾畫下,便被各個原體和軍團瓜分殆儘了,基本沒給泰拉留下些什麼東西:不過這和多恩之前的話,又有什麼聯係呢?
“這些都是帝皇告訴我的:而他也告訴了我他對此的態度。”
多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