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想見到他的老夥計,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誰又知道當初的那個偏執狂變成了什麼樣,也許他又在和某些說不上來名字的扭曲東西,進行在他眼中【安全】的合作,然後造出來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造物。
歐爾佩鬆會這麼想,並不是完全地冤枉帝皇,沒人比他更了解那個一意孤行的黃金混蛋了,先不說彆的,就說他現在的上司,被稱為蜘蛛女的摩根:僅從這位唯一的女性原體,在平日裡所表現出來的手腕、氣度、機敏、極其正常的邏輯思維,以及她在完美之城上空,那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厚顏無恥來看……
歐爾佩鬆打死也不相信,她會是帝皇單獨搓出來的。
帝皇沒那能力,知道吧。
他肯定是和誰合作了,也許是亞空間中那些詭異的能量實體,又允許是其他危險的領域和神明:人類之主是從不介意在這些恐怖的地方,玩火自焚的,他製造出來的也是一大堆扭曲的怪胎。
瘋子、戰爭狂、蠢貨、貪婪的政客、還有信徒……
“……”
歐爾佩鬆用的鼻腔重重地呼吸了一次。
信徒……嗬……
他緊抓著胸前的十字架。再次看向窗外的熙熙攘攘:第一批想要搬離完美之城的居民,已經在大街上等待著破曉者與凡人戰士們的檢查和安排了了,而基利曼的子嗣們則是站在更遙遠的地方,進行其餘的輔助工作,他們在這種大規模撤離的行動中的經驗,顯然比不上他們身著銀甲的血親。
至少在歐爾佩鬆看來,破曉者們在管理與撫慰這些凡人的技巧方麵,堪稱是藝術:窮極永生者腦海裡的記憶,也很少有強大的軍事組織能夠像他們這樣,做到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由幾名破曉者和幾百名凡人士兵經手,就將堵塞了數條街的上萬名群眾,梳理的井井有條,一絲不苟。
這些半神士兵就像是嫻熟的牧羊人一樣,對一團散亂的人群進行了簡單的分類,讓他們能夠以最基礎的秩序離開,前往下個關口,然後迎接更詳細的分類:像這樣的關口還有十幾個,在人群最終走出了完美之城後,他們便會被劃分成十幾縷單獨的,更容易被集體運走的小隊伍了。
就像流水線。
或者……集中營?
想到了某些不好的詞,歐爾佩鬆眯起了眼睛:在他的印象裡,其他的阿斯塔特軍團,比如說那些正站在兩邊,進行護衛與維係秩序工作的極限戰士們,也未必不能做到這一點,不過很少有帝皇的天使會對凡人擁有如此的耐心。
以及經驗。
“她可真不像他。”
永生者感慨著。
“尼奧斯大概也會心係這些行走於凡間的蒙昧之人,但他絕不會將事情做的如此細致:他會關心他們總體的命運,但他絕不會在意如何管理他們這些小事,比如說派遣心腹來疏散群眾,她絕不是從尼奧斯身上學來這些的。”
“那,會是從哪兒呢……”
歐爾佩鬆喃喃自語。
接著,他突然沒來由地想到了如果是那群禁軍,來疏散這群信徒的話,又會產生什麼樣的場景:僅僅是腦海中片刻的幻想,就讓永生者止不住地笑出了聲來。
“完全不像啊……”
他開始猶豫,是否要和那位阿瓦隆的女王見一麵:一直以來,為了避免這位靈魂領域的大師能夠覺察到自己作為永生者的不同,歐爾佩鬆甚至從未去過曙光女神號,他精準得把控著自己的功勳,保證讓他時刻處在一個不起眼,卻能讓本人感到舒適的位置上。
但現在,與那位阿瓦隆之主的見上一麵,也許是更好的主意:他已經太久沒有得到與尼奧斯有關的最新情報了,雖然他對於帝皇到底想搞什麼事情並不關心,但如果尼奧斯真把什麼事情給搞砸了,那他歐爾佩鬆大概率還要被波及到。
沒辦法,如果把時間放在幾萬年前,尼奧斯的野心還隻是一座巴比倫通天塔的時候,歐爾佩鬆還可以躲得遠遠的,但誰叫現在的情況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是把狀況摸清楚比較穩妥一些。
更何況。
看著那在人群中走來走去,不斷維持秩序的破曉者們,永生者的臉上閃過一絲玩味:雖然在各種各樣的宣傳中,蜘蛛女皇總是會把自己標榜為帝皇的追隨,但有些事情歐爾佩鬆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卻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以摩根現在的所作所為,和他對於尼奧斯的理解,歐爾佩鬆至少能夠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管外在的宣傳如何,這對父女本身的相性肯定不怎麼樣,也許他們會是不錯的搭檔,但他不相信摩根對於帝皇會有多少的忠誠。
怕不是這次有關於完美之城的工作,都是被強壓過來的。
如此一來,她倒是能幫忙,隱蔽一下自己的行蹤。
哪怕隻是暫時的。
“……”
罷了,先彆想那麼多。
歐爾佩鬆搖了搖頭,在心裡嘲笑著自己的不自量力,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偉大的人,也從來沒有過太過高尚的目標:能在一塊安穩的土地上,麵朝黃土背朝天,過上幾十年愜意的生活,就是他這個永生者目前最大的夢想了。
也許在這些原體看來,跟一個笑話沒什麼區彆。
習慣性的,歐爾佩鬆撫摸著胸前的十字架,他將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因為昔蘭尼已經拖著自己巨大的行李箱,走到了他麵前,永生者邁步上前,幫了一把,拉著行李箱走在前麵,而八歲的小姑娘跟在他身後,亦步亦隨。
當他們路過了那個賣熱狗的小販所租住的公寓時,昔蘭尼還不忘走上前去,敲了敲門,但等待了幾分鐘都沒有回應後,她失落無比地回到了歐爾佩鬆的身旁。
“他早就走了。”
昔蘭尼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甚至沒跟我告彆。”
“也許,他隻是想去那些最好的城鎮上搶一個位置。”
歐爾佩鬆出言安慰。
“你知道的,他跟你一樣,都期待著……帝皇的降臨。”
“不,不一樣。”
小姑娘搖了搖頭。
“他一定是去阿瓦隆了,他總是說自己要去阿瓦隆。”
然後,昔蘭尼抬起臉,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歐爾佩鬆。
“那裡就那麼好嗎: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想去阿瓦隆呢?”
“……”
歐爾佩鬆發現自己無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他猶豫了一下。最後才給出了一個就連他都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的回答:也許,這更像是一句安慰吧。
“我也說不清,小丫頭,但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把你一起帶去阿瓦隆:相信我,你會更喜歡那裡的生活的,然後,你也許就會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我不想離開。”
昔蘭尼最後看了一眼她住了八年的居住艙。
“這裡是完美之城,這裡才是我的家。”
“現在它是……”
永生者沒有再開口,他將自己的想法維係在沉默中:在內心裡稍微對比了一下完美之城與阿瓦隆的情況後,歐爾佩鬆覺得,對於這個無父無母的小家夥來說,也許阿瓦隆才是更友好的成長環境。
實在不行,就把這個小丫頭帶去城外,然後親手交到那個女人的手裡就行了:以那個女人的個人經曆和性格來說,她是不會對這種孤兒置之不理的,隻希望昔蘭尼不會被養成一個狂熱的修女吧。
永生者打定了主意,他拉起了昔蘭尼的手帶著她選擇了一條並不擁擠的小道:在正式進駐完美之城前的二十多天裡,每一個參加行動的阿瓦隆士兵,都被要求將他們的活動區域地圖背下來。
“算了,我先帶你去城外,帶到疏散的隊伍那裡去,你要乖乖的呆在那裡,那裡會有一群看起來很嚇人的大姐姐在等著你,但她們實際上是一群很友好的人。”
“小販叔叔也會在那裡嗎?”
“啊,應該不可能。”
永生者撓了撓下巴。
“因為你們是分開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惡劣事件,他們會將你們這些人群分散疏離:沒有家室的成年男性為一批、沒有家中頂梁柱的婦女兒童為一體、那麼完好的家庭又是一批,而那些老人或者孤兒也會有各自的分類……”
“總之,搞得很麻煩,但他們的確搞得很用心。”
“是很用心,那他們為什麼要這麼用心呢?他們是好人?”
“不算是好人:他們隻是比較奇怪的那一批人。”
“奇怪。”
“是的:在這個銀河中,好人才是比較奇怪的那一批人。”
“以後,你就會懂了。”
歐爾佩鬆一手拿行李箱,一手拉著昔蘭尼,清晨時分的太陽剛剛從他的身後爬起,在逐漸耀眼的陽光下,一大一小的兩個影子在地麵上被拖得很長,聯影並行,直到消失在了完美之城的熙熙攘攘中,再也聽不到了。
而在他們消失的地方,一抹極不正常的,泛著血紅色的光芒,正逐漸籠罩整個完美之城:那來自於蒼穹之上的帝皇艦隊,那來自一張早已鋪開的隔離天網。
當帝國的第一艘艦船抵達摩納奇亞的近地軌道上的時候,這張隔離網就已經被施展開來,而直到現在,它才緩緩退去,留出了能夠發送通訊文件的空間。
毫無疑問的,一封在帝皇與原體的授意下,源自於完美之城的呼喚,就這樣在第一時間,從殘缺的缺口中飛速奔出,奔向了那星河之外,大遠征的飄渺前線。
奔向了直到此時,仍舊對這裡的一切一無所知的懷真言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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