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戰。”
“就是你們給羅嘉和懷言者軍團選擇的路嗎?”
“沒錯。”
“自打他們信了宗教,他們也沒什麼能選的道路了。”
掌印者歎了口氣。
“其實,帝皇、摩根還有我,已經研究過很多次了。”
“以現在的情況,想要將懷言者軍團徹底掰回來,重新打造成原本的聖像破壞者,甚至是守護帝國真理的【金言使者】,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太晚了。”
“除非,我們能夠對羅嘉和整個懷言者軍團,進行一次徹頭徹尾的換血,用清洗或者大規模洗腦來抹去所有的宗教印記:那種工作量跟把第十七軍團徹底殲滅,然後再將其重組,幾乎毫無區彆。”
“後者甚至要更容易一些。”
“倒也沒錯。”
基利曼感同身受地點點頭:他毫不懷疑,如果停留在軌道上的那些軍團,與隨時都能趕過來的暗黑天使聯手行動的話,那麼消滅整個懷言者,也不過是一場至多幾個小時的特彆軍事行動而已。
這還是在人類之主完全不插手的情況下:不是哪個原體,都配得上一場啟示錄戰爭。
但是,如果想要從精神上把第十七軍團徹底地重洗一遍:僅僅是稍微構想一下大體的工作量,以多線程思考而聞名的馬庫拉格人,就不由得感到一陣頭痛欲裂。
“但是,如果把懷言者軍團扔在這裡,任憑他們繼續在宗教的泥潭中腐爛墮落,也是不可取的:至少帝皇是不會允許這種低效率的行為存在的,不是麼?”
頭痛之後,基利曼便以一種奇怪的報複欲望,主動為身旁的馬卡多補充好了下半句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對於他的基因之父的敬畏心理,似乎已經不像最開始的時候,那麼高不可攀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在親眼見證了帝皇的【無力】,又了解到帝皇對於他的兄弟(哪怕是不太要好的兄弟)羅嘉的種種打算後,昔日那顆曾高高懸掛於基利曼內心中的無暇太陽,在此時,也已經染上了些許的世俗灰燼。
但幸運的是,作為二十位基因原體中少有的政治家,真正意義上的一方藩王,基利曼其實打心眼裡理解帝皇這些舉措中的無奈:在感性上,他心中的那位人類之主固然出現了裂痕;但在理性上,這反而讓基利曼覺得,他眼中的這位帝皇變得更立體了一些。
無法接受,但能理解,而彼此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不少。
真讓人……唏噓。
馬庫拉格人撫摸著麵頰,隻覺得有些牙酸:他知道,這種唏噓才是政治真正的底色。
“所以說,既然不能徹底的撥亂反正,也不能放縱的隨波逐流,那麼僅有的辦法,就是妥協:將懷言者軍團的實際情況與大遠征的總體背景進行有機結合,最終達成一個參與事件的各方勢力都可以勉強接受的結果?”
“意思是這個意思。”
馬卡多隻是點頭。
“而擺在我們麵前的,就是這個妥協的結果:懷言者的聖戰。新時代的十字軍,既滿足了第十七軍團本身的宗教熱情,也滿足了帝皇對於大遠征的現實要求。”
基利曼抿著嘴唇。
“畢竟,以我的那位基因之父的性格來說,隻要羅嘉和他的軍團能夠發起狂熱的征服行動,彆再像以前那麼的低效:那即使他們的戰爭口號是信仰與聖戰,帝皇也會選擇視而不見的。”
“他倒是想十全十美。”
掌印者冷哼了一聲。
“但很可惜,他當初的放任逐流已經讓情況難以挽回了。”
“聖戰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讓懷言者軍團重返大遠征這個最初目的已經達成了,至於第十七軍團的戰爭口號是什麼,估且就看到帝皇的自作自受吧:他當初既然沒有強烈的反對,如今被冠上神皇的名義,又能怪誰呢?”
基利曼點了點頭。
他發現,當他從馬卡多的口中聽到了對於帝皇的調侃時,他位本應怒不可遏的基因原體,居然在心中感到了一絲快意:雖然明麵上不能顯露出來,但在內心裡,基利曼其實認同掌印者的結論。
“我想,這個方案一定是由摩根所提出的,對嗎?”
“你怎麼知道?”
“我和她相處有一陣子了:少說也有四五十年。”
馬庫拉格人笑了起來,他的笑聲中有著炫耀。
“即使見麵次數不多,但我也能摸清楚摩根的脾氣秉性。”
“我的那位血親呐,雖然在表麵上是一個冷漠無私,熱衷於一碗水端平的人物,但她骨子裡卻又極度護短、欲望旺盛、且胃口極佳,時刻都處於一個公平卻又偏頗、無私卻又自私、克製卻又貪婪的矛盾區位:隻不過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摩根都能憑借著不斷做大蛋糕,相對地合理分配,以及最重要的,在關鍵問題上保持理性,從而讓自己避免陷入真正的選擇困難。”
“換句話說,我不確定摩根到底是不是一個能夠在風暴中,堅持航行的人,但她的確憑借著自己的智慧和理性,數次在風暴來臨前,及時地調整了航向:這些都是我這些年親眼所見的。”
說到這裡,馬庫拉格人不由得與有榮焉。
他少見的真情流露了一下。
“屹立在遠東星域,遠離神聖泰拉的光芒,在你們眼中的蠻荒地帶開設文明的國度,掌握成千上萬顆世界的興亡:聽起來的確是威風凜凜,但實際上,要付出的,要打熬的,也遠比你們想象的多,無論是我還是摩根,都是如此。”
“其實這些年來,不管是摩根的遠東邊疆,還是我的五百世界,都爆發過不小的內部問題,在這些小問題中被損耗的無辜者,沒有幾十上百億,也不會更少,造成的動蕩與麻煩就更不必說了。”
“我們能怎麼辦?隻不過是咬牙堅持、動用手段、彼此之間時刻互相攙扶,互相提醒罷了:帝皇的恩賞就像是一把長弓,將我們這些箭頭射到了他照顧不到的土地上,但剩下的,也隻能靠我們自己了,最艱難的日子就是這麼過來的。”
“再後來一點,康拉德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中,能互相攙扶的人是多了一個,但需要儘到的責任也多了一份:所以在我的眼裡,摩根和康拉德是兄弟中特殊的那兩個,而摩根則要更特殊一些,因為康拉德在很多非原則性的問題上,是會習慣性地依附於摩根的。”
“他不是沒有主意,他隻是懶得動用他那顆高貴的腦子。”
“所以,我了解摩根,就像摩根了解我一樣。”
基利曼摸了摸麵頰。
“所以我很確定,摩根的性格已經決定了,她遲早會被卷入一場更大的風暴之中,因為總有一場風暴中的利益是她無法割舍的:它也許會遲疑片刻,然後就會發現自己再也無法脫身了。”
“……真是有趣的評價。”
掌印者開口,他的聲音依舊是平淡的,似乎對於基裡曼和摩根之間的關係毫無興趣:隻見他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了一副墨鏡,遮住了眼睛,而另一隻手則是變出了一卷劇本,裝模作樣地端詳著。
“我一直以為,你對摩根的觀感很好呢,基利曼。”
“啊,你以為的沒錯。”
馬庫拉格人笑的純良。
“我對摩根的觀感的確很好,掌印者,在十幾年前,我就把摩根列為我信任的四位兄弟之一了:至於現在?她就是我最好的兄弟,如果你讓我講述她的優點的話,我可以站在這裡,和你滔滔不絕的講上三天三夜,還不重樣。”
“但是缺點,我能完全確定的也就隻有剛剛那一個了。”
“剩下的,都是猜測。”
原體有些無奈。
“畢竟,我的這位血親實在是太內向了,她善於作為幕僚處理各種精細的工作,卻極其不擅長向外界表達自己,就連黎曼魯斯,都能在這一點上勝過她。”
“我不想這麼說:但可能這就是性彆所帶來的細微差異吧。”
“……”
馬卡多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地遞給了基利曼一個眼神。
可是馬庫拉格人卻完全沒有看到掌印者那個複雜的眼神,他自顧自地站在那裡長篇大論:一個典型的基利曼式毛病。
“對於那些她親近的,以及能為她帶來好處的人和事物,摩根便會彈精竭慮,心細如發,伱大可以把全銀河中最重要的事情,交給這個狀態下的摩根,她會付出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多的心血與耐心。”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康拉德,而我則是最權威的見證人,因為隻有我見證過康拉德在被摩根改變之前和改變之後的樣子,簡直就是判若兩人:即使那位午夜幽魂把摩根視為自己的再生父母,我對此也絲毫不會感到驚訝。”
“因為我的那位血親在麵對康拉德的時候,的確做到了一個母親應該做到的一切:關於這一點,我認為在所有的基因原體在,隻有我有資格的加以評價。”
“……”
因為隻有你符合相關的硬件條件,是吧?
掌印者在心中嘀咕著,他倒是不奇怪為什麼基裡曼的風評在原體中會如此不堪了。
“那如果讓她做的是那些她不喜歡或者沒有好處的事情……”
“這還用我說麼?”
基利曼反問了一句,隨後便指向了遠方的場景。
“那不就像現在這樣嗎?”
“不好也不壞,在及格線上飛來飛去:就跟魯斯似的。”
“……”
“除了黎曼魯斯之外,你還會甩鍋給其他的人嗎?”
旁人不知道,但掌印者和狼王的關係,的確一直不錯。
“呃……”
馬庫拉格人的眼睛溜溜轉。
“那就一定是莊森了!”
“一定是莊森那小子,一直在給摩根製造天大的麻煩,讓她管都管不過來,最後不得不應付了事,久而久之,就養成了這手壓著及格線過關的壞習慣。”
“嘶……”
掌印者捏著下巴。
“你還彆說……”
“有點兒道理啊。”
——————
“話說回來,掌印者,你們這麼著急忙慌的把懷言者軍團打造成大遠征的十字軍,就真不怕他們的後續發生什麼病變嗎:我記得古老曆史上的那些十字軍,一個個的名聲可不都怎麼好啊。”
“怎麼,難道你的五百世界裡還有地方叫君士坦丁堡麼?”
“那倒不至於:隻不過有十七八個羅馬罷了。”
“那就彆擔心:在泰拉的官方檔案裡,對阿瓦隆的稱呼才是君士坦丁堡呢,畢竟摩根再怎麼說,也是從銀河的西邊去了東邊,符合羅馬從西方遷到東方的曆史。”
“這樣啊……”
“那我的五百世界呢?”
“這個麼:你要知道,你作為五百世界的建立者,不一直都在東方活動麼?在泰拉人看來,你一直都是個東方人,五百世界也是由東方人建立的國度,基利曼。”
“所以?”
“所以:科斯坦丁尼耶。”
“……科斯坦丁尼耶?”
基利曼咀嚼著這個名字。
“那是什麼?”
“怎麼說呢……”
——————
“那便是我們最終的目標,我們心中的神聖殿堂。”
當懷言者軍團的戰爭呼喊終於稍稍停歇了片刻時,他們的基因之父早已轉過身來,再次跪在了他的基因之父的麵前,竭儘全力地彰顯著自己胸胸中的虔誠。
在羅嘉的一係列動作中,摩根發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大懷言者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非常認真地與帝皇對視過,或者端詳一下帝皇的麵容。
如果他這麼做的話,他就會發現帝皇的麵色是多麼的嚴厲。
但羅嘉沒有:他所崇敬的隻有帝皇身後的神聖光芒,又也許是作為信徒,他是不敢與他心目中的神明四目相對的。
原體隻是五體投地,緊握住了身旁的戰錘,不為彆的,是因為他此時已經將這戰爭的兵器,看作是神皇賦予他的偉大使命了:戰錘將代替羅嘉手中的經文,成為整個懷言者軍團新的信仰基礎。
舉起戰錘的時候到了:隻要以神之名,想必第十七軍團會毫無猶豫地犯下最可怕的戰爭暴行,他們也許會在這條路上迷失,也許會像曆史上真正的十字軍那樣,最終成為一群蒙著人皮的野獸,但帝皇並不在乎這一切,他在乎的隻有這群十字軍剛剛上路的時候,信仰的狂熱會為他帶來的萬千國土。
不過,在此之前,大懷言者還要確定一些細枝末節。
“神皇啊,請告訴我。”
大懷言者抬起頭來,他的聲音與其說是在禱告,倒不如說是在懇求:作為一位原體來說,這樣的姿態實在是太過於卑微了。
“請告訴您無知的信徒,這神聖的啟蒙將有怎樣的結果:在您離開之前,您是否會接受我們對於完美之城的獻祭?是否我們需要我們親手點燃火把,讓這位城市因為您的降臨而永垂不朽。”
【……】
摩根的眉眼微動,這個問題多多少少出乎了她的預料,看來完美之城在羅嘉心中的地位,比她原本預想的要高一些:不過這點意外還不足以讓蜘蛛女皇感到驚慌,她是有預備方案的。
但在此之前……
摩根看向了帝皇。
這位才是真的【神皇】:原體可不敢忘掉這個事實。
+……+
人類之主保持了一段難以名狀的沉默,他看起來像是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但摩根能夠感覺的出來,帝皇在羅嘉開口的那一刻就已經打定了主意。
+不。+
聲音很輕,卻有著不容挑釁的威嚴,甚至不容多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