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罕見的附帶了幾絲嘲諷性的情緒。
“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說到這裡,雄獅突然毫無征兆無征兆地轉過身去,悶頭朝著偏僻的角落前進,反應過來的摩根緊緊跟隨在他身後,並向更後方的原體衛隊們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留在更遠的地方:接下來的話語不適合被任何人聽到。
“聽我說,摩根。”
莊森邊走,邊開口,像是倒豆子一般的說出了所有的話。
“其實在很久之前,就在烏蘭諾遠征有消息的時候,我就有了幾次類似的想法:畢竟誰都能看出來這場烏蘭諾戰役,對於荷魯斯和影月蒼狼的吹捧姿態太強了,簡直就是為他們量身訂做的。”
“想想看,在此前一百多年的大遠征中,有哪次遠征或者戰役會在帝皇親自參加的情況下,卻讓一位原體擔任統帥:我在冉丹戰爭的時候拯救了半個銀河,但當帝皇趕到前線的時候,我不也是毫無保留的將一切權力交了出去。”
“這才算正確的做法:烏蘭諾自然會讓人產生懷疑。”
“但也隻是……懷疑。”
雄獅歎了口氣。
“不過,在戰場上,在目睹到了帝皇的危機,又與荷魯斯進行談話過後,我的懷疑變成了定論:我意識到了一件事情,雖然我不知道帝皇到底是什麼時候做出的決定,但他已經準備將戰帥交給荷魯斯了。”
“而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怎麼理解?】
摩根適時地提問,在瞳孔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現在的莊森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他在這個問題上所表現出來的思考,如此漫長且具有連續性的思考,讓蜘蛛女皇隻覺得眼前一亮,這是她多久以來夢寐以求的一幕啊。
“首先……”
雄獅突然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注視著摩根。
專心致誌。
“告訴我,摩根。”
“你覺得那個烏蘭諾皇帝,真的有能威脅到帝皇的能力嗎?”
“跟我說實話,我們都是經曆過冉丹戰爭的人。”
莊森的目光如炬,死死的盯住了摩根的麵孔,任何凡人都不可能在原體的如此注視下,有任何的思考與詭辯:但摩根不是凡人,無論蜘蛛女皇在內心裡構造如何複雜的語言體係,她的麵容都隻會一如常態。
【那可是綠皮,莊森。】
原體隻是笑了笑。
【你指望在有關於綠皮的問題上得出一個定論?】
“也是。”
雄獅隻是點了點頭,他沒有糾結於這個問題。
“好吧,那我們就假設帝皇真的遇到了危機,而我和荷魯斯則是采取了截然相反的兩種態度:無論我們的內心是怎麼想的,荷魯斯最終選擇了絕對的忠誠,而我則是將戰爭的勝利放在了一切之上。”
【忠誠與勝利。】
摩根撇了撇嘴。
【古老的話題。】
【你是說,荷魯斯的忠誠更符合帝皇對戰帥的期盼?】
“我不想承認:但的確如此。”
莊森深呼吸著,吐出的每一個字母都是如此的艱難。
“你知道嗎,這個結論曾讓我在內心中暴跳如雷,直讓我想起了你教給我的那個辦法,也就是我們剛才說過的換位思考:在烏蘭諾炮火橫飛的戰場上,我用了大概一分鐘的時間,站在帝皇的角度,又去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
【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要感謝盧瑟。”
獅王的笑容有些苦澀。
“他在這一點上幫助了我,畢竟他就是我選擇的【戰帥】。”
“而我則是仔細的回想了一下我之所以選擇他的原因。”
“摩根,你覺得盧瑟是那種會選擇忠誠的,還是會選擇勝利的。”
蜘蛛女皇眨了眨眼睛,這個問題的答案很明顯。
【忠誠。】
“怎麼說?”
【如果盧瑟確定你,莊森,正處於致命的威脅中,而你又要求他去另一條戰場上獲得勝利:那麼在隻能滿足一個條件的情況下,盧瑟肯定會放棄你要求的勝利,轉而不惜一切的來保護你的安全,即便這意味著他違抗了你的命令。】
【但無論多少次,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救你。】
“是啊。”
“就像荷魯斯對帝皇那樣。”
雄獅的聲音很輕,他也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想起了在卡利班上的時光。
“他會忤逆我,他會做出和荷魯斯同樣的選擇。”
“但可笑的是,這恰恰是我將整個卡利班,以及小半個暗黑天使軍團托付給盧瑟的原因:既然我因為盧瑟將對我的忠誠放在真正的勝利之上,而選擇了他,作為我的【戰帥】的話,那麼,如今我再換位思考一下,帝皇會選擇荷魯斯,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有趣的觀點……】
摩根的眉頭跳了跳:莊森的理論不能說是毫無問題,但的確也是種新思路,而且在摩根看來,莊森能夠自圓其說,保證自己不會陷入思想漩渦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理論什麼的,無足輕重。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個綠皮威脅不了帝皇呢?】
原體勾起了嘴角,她看到莊森的動作明顯愣了一下。
雄獅沉默了很久。
“那不正說明,帝皇的心中早就已經有了選擇嗎?”
“我隻需服從便是了。”
【服從?】
摩根拔高了聲調。
【怎麼?你覺得荷魯斯選擇的忠誠勝過了你選擇的勝利?】
“當然不是。”
雄獅毫不猶豫地否認了。
“但你要意識到,摩根,戰帥的選舉是一道選擇題:雖然我不認為荷魯斯能夠勝過我,但我也不會否認他的能力其實是配得上戰帥這個職位的,也就是說,如果戰帥需要九十分以上的選手的話,那麼在原體中,隻有我和荷魯斯能夠達到這個閾值。”
“而我的分數,要比荷魯斯再高上幾分,倘若要選最優秀的人,那肯定是我,但帝皇看起來並不想選擇我和荷魯斯兩個人中,更優秀的那一個,他隻想在能夠達到九十分的選手中去,選擇一個最能符合他心意的答案。”
【也就是荷魯斯?】
“沒錯。”
“就像我選擇盧瑟,是因為我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莊森點了點頭。
他有點言不由衷。
“雖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說這句話時的心情:但倘若帝皇要選荷魯斯作為戰帥的話,那也是可以容忍的決定,牧狼神不是戰帥的最佳人選,但他有的確有能力擔任起戰帥的職責,既然如此,我們就必須尊重帝皇的選擇。”
“儘管這不是最好的,但帝皇的意誌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才會告訴我,荷魯斯其實已經贏了。】
摩根終於完全明白了,她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
【然後呢?】
【你打算認輸麼?】
“我跟你說過了:不!”
莊森皺著眉頭,他的表現讓蜘蛛女皇重新開始了思考:雖然原本的計劃已經被打亂了,但隻要莊森還沒有完全的放棄,那麼再修修補補一番,還是可以繼續下去的,隻不過首先她要確定……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摩根放低了聲調。
【你覺得荷魯斯贏了,但你還不想對他認輸?】
“當然。”
莊森沒有回頭,他的身影融化在了烏蘭的硝煙中。
“回答我,摩根,如果你正在進行一場力量懸殊,完全看不到任何勝利希望的戰爭,難道你會在第一時刻就選擇投降嗎?人類曆史上有多少次寧死不降的案例?我有什麼理由比那些凡人做的更差?”
“荷魯斯贏了,與我認不認輸有什麼關係?”
“我會站在這個競技場上,與他對峙到最後一刻,目睹他的勝利並送上應對的祝福,但我不會在打到一半的時候便投子認輸:哪怕這場戰帥選舉剩下的部分,已經毫無懸念可言,但是,失敗和認輸從本質上而言是兩種概念。”
“它們不能混為一談。”
“所以。”
“荷魯斯贏了。”
“但戰爭仍將繼續。”
“因為我還沒有迎來失敗。”
“我永遠都不會接受一場主觀上的失敗,我會站到最後一刻。”
【是麼?】
蜘蛛女皇笑了起來。
【很好,莊森。】
【那麼,很原諒,我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說吧。”
【你是否需要一個:願意和你站到最後一刻的盟友呢?】
【我們可以一起,給荷魯斯送上一份不一樣的勝利?】
“不一樣的勝利?”
雄獅笑了起來。
“勝利還有一不一樣的?”
【當然有。】
蜘蛛女皇微笑著,她在這種問題上總是很有耐心。
【艱難的勝利。】
【苦澀的勝利。】
【虛假的勝利。】
【不是勝利的勝利。】
“摩根……”
莊森皺著眉頭。
“你不需要……”
【彆擔心。】
蜘蛛女皇眨了眨眼睛。
【我們隻是讓荷魯斯認清一下現實而已:這對他有好處。】
【相信我,我的兄弟。】
【大戰的勝利者,這可從來都不是一個多麼美妙的詞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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