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主審官周丞宣布開堂,周圍“威武”的水火棍敲打聲停歇,鼓聲也安靜下來。
公堂敞開的大堂外,在外頭等候的,受邀前來觀看這場大熱鬨的各衙門官員也蜂擁而至。
威嚴莊重的氣氛,登時彌漫全場。
饒是趙都安,也不禁雙肩一沉,察覺到無形威壓降臨,循著感應望去,威壓源於公堂上“明鏡高懸”四字牌匾。
這是一件法器?鎮物?
似起到威懾犯人心神功效……趙都安尚有餘暇思考這些。
“砰!”
高堂之上,身穿緋袍,頭戴烏紗的周丞眉頭“川”字紋皺緊,拍下驚堂木:
“趙都安,今日三司會審,你膽敢藐視公堂?來人,將人犯坐席撤下,押解跪下!”
趙都安揚眉。
這麼急麼?上來,便是迫不及待的下馬威……
若非太多人關注,他毫不懷疑:
周丞會從公堂上寫著“執”、“法”、“嚴”、“明”的四隻簽筒中,抽出最狠的紅頭簽,先給他十大板殺威棒。
“且慢!”
陪審席上,麵龐冷峻的馬閻抬起眼皮,沉聲道:
“周廷尉,案子尚無定論,起碼此刻,趙都安仍是我詔衙緝司,亦是白馬監使者。”
周丞還記著上次的仇,橫眉冷對,冷聲道:
“馬督公,今日會審,本官乃主審官,我大理寺怎麼審案,還輪不到詔衙指教。”
甫一開堂,兩個衙門就傳出火藥味。
互不相讓之際,就聽身旁,同樣端坐高堂的袁立淡淡道:
“審案要緊,二位不妨各退一步,撤下座椅即可,至於跪伏,便免了吧。”
旁邊的刑部尚書也附和一聲:
“袁公說的是。”
周丞皺了皺眉,今日審案,他可以不理會馬閻,但對於同為三法司另兩位,卻不可怠慢。
當下,有差役上前,將椅子取走。
趙都安站起身,有些戀戀不舍,椅子都還沒坐熱乎……
堂外。
觀摩這場會審的人們彼此對視,梨花堂的錦衣們站在後頭,難掩擔憂——周丞這個開場,便來勢洶洶。
……
審案繼續。
周丞冷聲道:
“今日,三司衙門會審武官趙都安奸殺民女蘇紅玉一案,現宣讀案情。”
左側陪審席上,青袍大理寺丞何正起身,念誦卷宗:
“日前,有民女蘇紅玉叔父嬸娘,擂鼓鳴冤……”
蘇紅玉?趙都安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依稀回憶起一個女子。
昔日王家宴席上,曾獻上歌舞,他印象很淡,隻記得那女孩年紀不大,舞姿曼妙,是下過苦功夫的。
自己醉酒被推入房中時,對方曾試圖撩撥他,卻被身為舔狗的“自己”綁了起來,丟在一邊。
離開王家後,便再沒關注,更不知道,這個跳舞很好的女子竟因“自己”沒碰她,而被王山遷怒,非但遭到暴力淩辱,更驅逐出王宅,不久後死去。
死後一年的今日,更因為要對付自己,而被周丞重新拉了出來,當做工具。
人命如草芥……
這時,何正宣讀完畢,周丞喝道:
“帶原告!”
外頭,有官差領著一對中年夫妻上堂,男的商賈打扮,女的麵相刻薄。
此刻登堂,嚇得“噗通”一聲跪地,周丞和顏悅色道:
“爾等且將原委詳細道來。”
男人應聲,好似早背好了台詞般道:
“小人乃紅玉叔父,紅玉幼年父母離世,我們代為撫養,後送她去學歌舞,做了歌伎……偶然被富戶王山相中,納為妾室……”
堂外,不少人聞言微微皺眉。
在大虞,歌舞伎並非“妓女”,是真正賣藝的女子。
但雖如此,卻仍是下九流的行當,這夫妻二人看穿著打扮,也非窮苦人,卻將親侄女送去當歌伎……可見親情淡薄至極。
男人繼續道:
“去年八月,紅玉突然被王家奴仆送了回來,說在王山相公休了。
當時身上多有傷痕,明顯是被玷汙了,神情憔悴……我夫妻找人醫治,本已轉好,卻不想後來莫名死了。”
說這話時,趙都安注意到,許是牌匾威壓作用,他略有心虛。
事實上,蘇紅玉送回時,的確遍體鱗傷,但他夫妻隻恐其得罪王山相公,壓根沒去醫治,吃喝都懶得送。
蘇紅玉病痛饑餓交加,才香消玉殞。
周丞又審問兩句,道:
“傳喚醫師,仵作。”
官差又領著兩人上堂,一個自稱是當初給蘇紅玉診斷的醫師,一個乃是這兩日,挖出蘇紅玉遺體驗屍的仵作。
前者指認蘇紅玉病情本不重,死的蹊蹺,後者稱其死因,疑似窒息。
話裡話外,意指蘇紅玉被滅口。
“傳秦俅,”周丞再道。
這時,身材矮小,雖穿著皺巴巴綢緞衣裳,但依舊難掩身上拷打傷勢的秦俅被帶了上來。
其甫一上堂,兩隻小眼睛茫然驚恐,等看到趙都安,嗷的一聲跪倒就要撲過去,卻被官差拽住,涕泗橫流:
“兄長救我……”
趙都安有些動容,沒想到自己這狗腿子成了這般模樣。
“秦俅!本官問你,當日是否與趙都安在王宅宴飲,目睹其與王山一同去了臥房?”周丞冷漠道。
秦俅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眯縫著眼睛打量一位位高官,戰戰兢兢:
“是……但小人沒看到趙使君他……”
周丞厲聲打斷:“你隻要回答是不是?”
“是……”
“本官再問你,趙都安是否在王宅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