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釋?
周丞臉色難看至極,但歸根結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條。
憑畫中對話,雖能看出他在誘導,但卻沒一句實證。
換言之,對話之中,他說的每一句單獨拎出來,都沒問題,質疑王山最初的說法,亦有理有據。
反而是王山自己改了說辭。
所謂“說話的藝術”,就是每一句部落人口實,但個中意味,全憑底下人自我揣測。
趙都安可以指責他刻意誘導暗示。
但反過來,周丞也可辯解為,他那些問話,隻是例行公事,合理質疑。
這一刻,周丞無比慶幸自己的謹慎,為他爭取到了騰挪的空間。
故而,對袁立的詢問,周丞沒有回應,轉而板起臉來,俯瞰堂下:
“本官若沒記錯,本朝有規矩,天師府神官,如非受朝廷發令邀請,嚴禁插手參與任何朝堂之事。金簡神官是天師弟子,總該知道這條。”
趙都安都驚訝了。
到此時,這老登仍試圖從證據來源,尋他麻煩。
是認為畫軸錘不死他麼?
金簡一怔,似沒料到竟還有自己的事。
瞥了後者一眼,臉不紅心不跳撒謊道:
“這卷軸又不是我攝錄的,本神官隻是送過來。”
乾的漂亮……趙都安讚許點頭,這妹子雖說看起來呆呆的,但智商還是夠的。
“周丞!”
陪審席上,馬閻骨節粗大的手掌拍案,猛地站起身來,冷聲道:
“趙都安的證據給出了,接下來,輪到你的事了。
與王山密謀,導演出這一出戲碼,嗬,你大可以不予承認,但我自會將今日之事,如實奏報陛下!這件事,沒完。”
周丞一言不發,似在思量之後如何應對。
但到了這時,這場針對趙都安的審判顯然已經結束。
刑部尚書看了袁立一眼,站起身,開口道:
“此案既有新證,按照規程,相關案犯收押,等候再審。”
周丞這次沒有予以阻攔。
所有人也都知道,所謂的“再審”,已不會有了。
隻等馬閻將消息遞入宮中,澄清誤會。
可想而知,女帝必會下旨,釋放趙都安。
至於對周丞的指控,倒沒那麼快。
好歹是九卿之一,顧命大臣,起碼現在,周丞還是主審官。
官員相繼起身,堂外眾人也準備散場。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今日的戲碼已經結束的時候。
大理寺門外,忽有馬蹄聲如雷!
人們詫異轉身,紛紛望去,趙都安與堂內諸人,也都抬頭。
隻見,兩匹彪悍的軍中快馬近乎同時抵達,兩道人影下馬,不顧守門的胥吏阻攔,裹著京外的寒風,硬生生闖入人群。
“張晗?海棠?”
這一刻,在場不少人,都認出了詔衙的這兩名緝司。
“他們怎麼回來了?不是前些日才出去辦案?”更有知情人詫異。
馬閻也揚起眉毛,忽然看了趙都安一看,隱有猜測。
“趙緝司!?”
兩名武人甫一闖入大堂,似還沒搞清楚狀況,見他身穿囚衣,心中焦急。
海棠臉色變了,不明白為何隻離京數日,就有這等變故。
張晗更冷靜些,明銳察覺出氣氛不對,沉聲道:
“我與海棠剛回城,於城門口聽聞今日三司會審,故而前來。”
趙都安卻不在意這些,第一句問的是:
“此行可順利?”
海棠與張晗心領神會,同時點頭。
趙都安笑了。
笑容中,帶著幾分感慨。
雖說按照路程計算,二人也該回來,但如此巧合,趕在這公堂上,卻好似天意一般。
“莫非,十三前死去的那些冤魂,也在默默助力麼?”
趙都安不禁遐想,心道,戲台既已搭好,東風已至,那便擇日不如撞日。
“我已無事。”趙都安先對兩人解釋了一句。
然後轉回身,直視高高的“公案”上方端坐,如神靈般的大理寺卿,眼神冷漠:
“輪到你有事了。”
繼而,不等周丞做出反應,趙都安便朗聲道:
“還請諸位大人稍坐。今日,三法司長官俱在,我鬥膽,欲遞上訴狀一張。”
“訴狀?你欲要狀告誰?”刑部尚書皺眉,道:
“本官話且說在前頭,你若說的,是要告周廷尉誣陷你……”
趙都安卻搖頭:
“我所狀告之人,確係周丞。卻非陷害我,而是十三年前,周丞夥同王山,前任詔衙督公王震等人,迫害忠良,禍亂朝綱,誣陷冤殺大理寺少卿薛琳等數十官員一案!”
聲如驚雷!
當他說出這番話,本已欲要散場的圍觀眾人,皆愕然駐足,懷疑自己聽錯了。
還有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