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人說了一半,好似猛地驚醒,豁然扭頭,看向堂內的某人。
城中的士兵……除了負責城門的少量守軍外,便隻有些算不得“官差”的衙役了……再有的,就隻有駐紮在驛館,被趙都安調來的那兩百鐵騎。
“是你!”
這一刻,高廉等人也反應過來,悚然地看向主位。
隻見,方才沉默無聲,迎接眾人口誅筆伐的趙都安,風輕雲淡,嘴角緩緩上翹,正要說什麼。
忽然,院外再次有人闖了進來。
這一次,卻是高廉從家中帶來的仆從。
高家仆從慌張奔入,近乎哭喊著道:
“老爺,有一隊兵闖進來咱家,將家裡都封住了,丫鬟家丁都綁了,門上貼了封條,我在外頭才幸免於難……”
高廉大驚失色,儒雅白皙的臉龐上湧起真切的憤怒,好似撕下了文質彬彬的外衣,死死盯過來:
“趙!大!人!”
這三個字,幾乎是咬著吐出來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高廉喊著怒火,抬手指著他,憤怒道:
“毫無知會,便調動兵馬,竟都抓到本官家中了,怎麼?本官是犯了什麼事?你雖是欽差,但本官也是臨封布政使!按大虞律,你何曾有這等權力?!”
這一刻,他顯得格外憤怒,失態。
而其他人,也沒有好多少,按察使劉季更是麵沉似水,說道:
“趙大人,本官掌按察之責,你今日所做作為,我會如實稟告朝廷,奏明聖上!你今日若拿不出個服眾說法,哪怕你是欽差,如此行事,朝堂法度,也不容你!”
從開宴起始,就格外沉默,與往日炮仗般的性格迥異的孫孝準也站起身,意味深長盯著趙都安,說道:
“趙大人,太倉是本府下轄之地,還請給個解釋。”
解釋!
這一刻,方才圍攻施壓,近乎逼宮的太倉官員們臉上都是驚怒交加。
更準確來說,是用憤怒掩飾他們內心的驚恐。
一群文官,不見血的刀子再鋒利,但麵對真正的鐵騎,來自軍中武人的暴力威脅,仍難免怯懦。
伴隨著的,還有強烈的不解。
王楚生都失蹤了,線索悉數斷絕,難道你真要拿那些官場上不成文的“灰色收入”,作為證據,給我們定罪嗎?
就連陳禦史和徐君陵,都驚愕地看過來,這舉動,二人都不曾得知。
“諸位大人,稍安勿躁。”
趙都安於眾目睽睽之下,麵色如春風,徐徐起身,將沾滿了蟹黃的手指擦乾淨。
他邁步,徐徐跨出坐席,來到眾人圍攏宴會中間。
很奇妙的。
伴隨他的動作,所有的喧囂都停止了。
人們閉上嘴巴,呼吸粗重,全場目光都鎖定在這大名鼎鼎,紅的發紫的新貴權臣身上。
形勢逆轉。
從方才被群起而攻,到如今以一人壓製全場。
他甚至根本沒有做什麼,隻是等來了外頭報信的消息。
“你們要一個解釋,本官就給你們一個解釋。”趙都安徐徐踱步,聲線沉穩有力。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望向敞開的大堂外。
霎時間,所有人的視線,也都追隨著他,投向了院中金燦燦的,絢爛如海的秋菊。
而後,風中傳來了鐵蹄的聲響,有眼尖的人看到,院子外有一角高出牆壁的旌旗不斷逼近。
“開門!”
一聲低喝,伴隨守門護院的驚呼聲。
“轟!”
菊花台苑的大門,被一股巨力硬生生居中撕開,秋風卷了進來。
門外,赫然站著三個人,最後頭,是作為背景板,扛旗縱馬的袁興俊。
前頭,是一名用絲巾遮住麵貌,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書生,隻束手站著,很不起眼。
再往前,是一名江湖人打扮,戴著鬥笠,身後背負長劍,大半臉龐被青銅麵甲覆蓋的皇家金牌影衛。
覆甲女子手中拎著一隻沉甸甸的大口袋,在眾目睽睽下,徑直穿過菊花海,來到趙都安麵前。
她仰頭,看了負手而立,正以好奇目光審視她的趙都安,對比畫像,抱拳拱手:
“趙大人,屬下已將人犯送到。”
噗通!
說話同時,手中麻袋掉在地上,麻袋口自行鬆散開。
從裡頭滾出一個渾身滿是血淋淋的傷口,被折磨的麵色慘白,用牛皮繩捆成粽子的富態中年人。
太倉縣令王楚生原本昏迷,給摔了下,猛地驚醒,茫然而畏懼地望向前方,瞳孔驟然收窄。
“這就是我給你們的解釋,”
趙都安環視眾人,似笑非笑:
“可還足夠?”
全場寂靜。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