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山林中,隻剩下大片落葉飄下來。
趙都安沉默,有些後悔方才為了維持逼格,沒事先詢問回歸路線,不過眼下人已離開,他也隻能自己走回去了。
“看樣子,我傳送的位置應該不算遠。”
趙都安憑借超出凡人的聽覺,隱約能捕捉到流水聲。
“這會煙鎖湖那邊,不知情況如何……恩,我被帶走後,斷水流和齊遇春失去目標,必然會撤離,所以,老海他們應不至於有事,隻怕眼下在找我的去向……嘖嘖,誰能想到,這也能安插下一枚間諜。”
“恩,等回京後,可以和貞寶彙報,看接下來如何安排,若王妃真能潛伏下來,以後關鍵時刻背刺靖王一次,或有奇效。”
“嗬,不知等靖王得知刺殺失敗,會如何想。”
諸多念頭掠過心頭,趙都安循著水聲在林中穿梭,過程中取出丹藥揉開,塗抹在肩頭的傷口上,做了簡單包紮。
俄頃,他衝出林子,眼前豁然開朗,冷風拂麵,吹得他頭發朝後掀起。
前方赫然是一片數百裡方圓的湖泊。
煙鎖湖!
他一眼就望見,遠處那巨大的,地標性質的“地神像”。
“嘶……我這是直接被傳送到煙鎖湖的下遊了?咦,廝殺果然停止了。”
趙都安用手在眉毛上搭了個“涼棚”,眺望遠處,已經看不見世間境的廝殺動靜。
隱約能瞥見江上自己的樓船朝著岸邊逼近,至於更具體的,因太遠,實難看清。
“我總不會需要遊回去吧……這附近荒涼的,連個人影都沒有。”趙都安嘴角抽搐,正頭疼該如何返回。
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他此行湖亭另外的目標。
尋找那枚藏在煙鎖湖底的古代鎮物:玄龜印!
這幾日,他在湖亭因有太多人關注,始終沒找到機會來尋寶,眼下卻是個良機。
“可是,裴念奴隻說了,寶貝在湖底,但具體在何處?這麼大的地方……我總不能潛入一點點摸索吧……”
趙都安眉頭緊皺,突然想起他在京城,尋找“密道”的經曆。
心中一動,攤開手掌將那枚白玉質地的“樹葉”凝聚在掌心!
“倘若這東西,真是鑰匙,那沒準與'鎖'存在感應……”趙都安呢喃。
當下徐徐將氣機渡入白玉樹葉,並沉下心來,全力以神章中品的感知探測。
呼呼……
山風拂過水麵,湖水蕩開層層漣漪。
趙都安一次次感應,還真逐漸察覺出一絲不對,他調整方向,沿著湖畔行走,漸漸的,羅山玉內部,如共鳴般的那一縷極為微弱,難以察覺的脈動愈發清晰。
“有門!”
趙都安眼睛一亮,也不急著返回了,乾脆一點點抓住那一絲感應行走。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他終於停在一塊,鋪著亂石,雜草遍布的湖邊。
“就是這裡最為濃鬱!”
趙都安正打算脫衣服,潛入湖水中探查,忽然,他手中的羅山玉散發出濃鬱的光,徐徐漂浮了起來,而麵前的湖水也泛起波紋。
“嘩啦啦……”
繼而,在他驚訝的目光中,前方的湖水好似被無形力量分開,竟於他身前,緩緩形成了一道無水的,斜向下的通道!
這麼神奇……趙都安壓下驚奇,雙腳踩著湖底淤泥,一步步往前走,羅山玉則也被某種柔和力量,徐徐向下牽引。
就如同前世在水族館中,沿著兩側都是玻璃幕牆的走廊行走。
趙都安甚至能看到水中的遊魚。
終於,他走到了湖底,眼前出現了一座埋藏於湖底的山坳,覆滿了苔蘚的表麵,隱約能看見銘刻一個盾牌般的圓形圖案。
趙都安估摸了下位置,發覺這個地方,恰好在地神像目光眺望的那條“線”上。
“巧合嗎?還是說……”
思索間,葉片模樣的羅山玉徑直漂浮,將自己按在了石頭圖案中央的缺口處。
繼而,山坳微微震動,伴隨沉重的“紮紮”聲,眼前的石門自行打開,顯出一條朝下的階梯。
趙都安從圖卷中,取出他儲存的火把,用火石點燃,走了下去。
這裡赫然是一個並不大的石洞,一覽無餘,約莫一間大屋規模,有簡單的石頭桌椅和床鋪。
皆覆著灰塵,許久不曾有人來過。
石洞牆壁上,描繪著一幅幅神明圖畫,隱約可見龜蛇,還有熟悉的道門“天道”具象化的神像。
此刻,伴隨新鮮空氣湧入,壁畫迅速黯淡失色,仿佛被凍結的時光被加速。
“……這難道是什麼修行洞府?彆跟我說是墓地……”
趙都安小心翼翼,觀察了一圈,確定沒有危險,洞中也沒有什麼骸骨。
就是簡單的一個洞府。
其主人離開前,似乎還收拾過,一切都井井有條。
地上的一個破爛蒲團,與一條拂塵擺放整齊。
趙都安用靴子碰了下,瞬間,那拂塵就潰散為破敗的灰塵,蒲團表麵也裂開。
“……”
他轉身,終於走到洞窟中央,一根低矮的石柱上。
其上,擺放了一個盒子,趙都安謹慎地操控金烏飛刀,將其挑開,見無異常,才走過去,驚訝發現,盒子裡擺放兩樣物件。
一枚玉簡,以及一隻類似印璽一樣的東西。
“這就是老徐六百年前,苦苦尋覓,卻沒能弄到手的玄龜印?”
趙都安按耐住激動心緒,先拿起了那卷玉簡,打開後,上麵簡單篆刻了百餘個字。
乃是洞窟主人所留。
原來,此地主人名為“逍遙散人”,其自稱修行二百年,偶得玄龜印,因不喜爭名奪利,隻願逍遙天地間,故而四處遊蕩。
暮年來到此處,見山水大勢不錯,頓覺欣喜,便住了下來,並雕刻了一座地神像,借“地神”的土象,中和此地濃鬱的‘水象’,開鑿了這一處彙集地脈靈氣的洞府。
因壽命不多,索性將江湖人爭奪的法寶玄龜印放在這裡孕養。
自己攜帶了那枚充作“鑰匙”的羅山玉外出,準備尋有緣人贈予。
望後世繼承者傳承此寶,莫造殺孽雲雲。
字不多,趙都安迅速看完,表情怪異起來。
“所以,煙鎖湖的傳說是真的?當年開鑿地神像的就是這個逍遙散人?目的是改善風水?孕養法寶?”
“他最後一次入江湖,看來是死在外頭了,這鑰匙也不知怎麼,輾轉落在了蠱惑真人手裡……但國師顯然不知道這東西的來頭……”
趙都安有些唏噓,將玉簡收起,終於捧起那隻曾引來腥風血雨的古代鎮物。
其為一方印璽,通體墨綠,不大,恰好可以托在掌心。
印璽上方的“印紐”部位,乃是一隻神龜模樣,古樸精美,底部有“玄龜水神”四字。
表麵其屬於“水神”這條路徑的鎮物。
趙都安小心翼翼,嘗試以武夫氣機渡入,遭遇反彈,同時,卻有一股清涼的“信息”進入他的識海內。
幾乎是刹那,他就掌握了這件古代鎮物的權柄和能力。
玄龜印,掌水神一脈術法之力。
借助此印,可操控水流,掌握一係列禦水術法。
此外,印中有芥子空間,可吞噬水流儲存釋放。
更有影響一片區域氣象,令其降雨或放晴的能力……當然,影響天象區域大小,取決於施法者修為境界。
最後,就是趙都安最在意的,這件鎮物可以自行吸納天地靈力,凝聚法力。
即是說,武夫也能驅使,但如果耗儘了內部的法力,就需要時間慢慢補充。
不意外,當初老徐苦苦追尋,肯定是武人可以用的,何況“武神”途徑晉級到神章後,就一定程度,可以用氣機替代法力了。
比如趙都安掌握的“靈焰灼心”,就是例子。
“這東西,可以施展幾乎所有‘水神’一係的術法?沒上限?那豈不是說,倘若我是個術士,主修的是火神,但隻要有這件鎮物,就相當於水火同修?”
“我現在是神章境武人,而它就等同於神章境水神術士?等我踏入世間,就是世間境術士?”
“而且它是自充能的,意味著,它對我而言,相當於隨身攜帶的一個同境界的術士……恩,充電款的……”
“有點bug了吧……怪不得當年老徐念念不忘。”
趙都安嘖嘖稱奇。
按其所述,執掌玄龜印,就可以成為類似“水澤君主”類似的角色。
“既然前輩所托,我就不客氣了,正所謂寶物有德者居之……”趙都安清咳一聲,有些心虛道:“我算有德吧?”
將玄龜印收入囊中,趙都安又四處看了看,發現洞府裡真的啥也沒有了,這才原路返回。
嘩嘩……
岸邊,趙都安抬起右手,掌心一方墨綠色印璽徐徐轉動,他心念一動,眼前分開的湖水愈合。
他邁步踏上湖麵,如履平地,無需他行走,水浪就拖著他朝遠處迅速奔去。
“裴前輩誠不我欺,底牌手段又多了一個了。”
趙都安心情大好,今日刺殺,非但收了一個世間境的間諜,更得了一件鎮物法寶,此行不虛。
“接下來,就該是明日開市了,湖亭的事,也該落下帷幕了。”
……
……
煙鎖湖畔。
圍觀的人群已經做鳥獸散開。
一艘損毀了二層的樓船,則在朝著岸邊行駛。
船隻的甲板上,徐君陵攜帶丫鬟綠水,與一群渾身濕透的官差站在一起,臉色難看,氣氛壓抑而緊張。
幾名世間境高手,都不在場,侯人猛與沈倦身上都負了傷,但傷勢不重,這會卻是心急如焚。
“快!火速靠岸!”
侯人猛揮舞刀鞘,排擠的甲板欄杆砰砰作響,那些幸存的船夫噤若寒蟬,悶頭將操船的速度拉到最快。
生怕惹火了這位官爺。
在趙都安被王妃擄走後,這場湖麵上的廝殺就畫上了終止符,斷水流與齊遇春遁逃,海公公三人則分頭去尋覓趙都安。
一群官差沒有那等手段,隻能催促焦急登岸,想要儘快去聯絡城中的馮舉等官員,調集官兵尋找。
亦或……
乾脆圍了那靖王居所?去要人?
這個念頭浮現於梨花堂一群錦衣心裡,彼此對視間,已生出強行鎖人的衝動。
“郡主……”
丫鬟綠水瞥見這群梨花堂刺頭眼神中的凶厲之氣,嚇了一跳,往徐君陵身旁湊了湊,小聲說:
“接下來怎麼辦?”
徐君陵也是心亂如麻,她哪怕以聰慧著稱,但終歸缺乏血與火的磨練。
對政鬥的殘酷缺乏清醒認知,沒想到對方竟真用了極端手段,安排這輪刺殺。
如今趙都安被強者掠走,隻怕已是凶多吉少,那淮安王接下來如何立足?
想到後續可能迎來的麻煩,她臉色發白,攥緊十指,手心儘是汗濕。
“我們……”
她剛吐出這兩個字,突然聽到身後傳開水花聲,扭頭回望,眸子倏然瞪大!
露出見了鬼般的驚愕神情!
隻見,無人在意的樓船末尾,渾身濕透的趙都安從水中一躍而上,整個人落在甲板上,揚起一張有些虛弱的臉孔,朝她露出燦爛笑容:
“郡主,怎麼,本官回來你不歡迎?”
甲板上其餘人也扭過頭來,繼而紛紛露出驚愕的神色。
“大……大人?!”梨花堂一群刺頭懵了,難以置信地呼喊。
趙都安笑罵地擰了擰身上的水,道:
“還不去艙中給本官找身乾燥衣服?”
一群錦衣激動的眼眶濕潤,一哄而上,圍著他反複確認後,紛紛綻放笑容,七嘴八舌詢問。
徐君陵也一臉懵逼地走過來:“你……沒死?!”
趙都安桀驁一笑,淡淡道:
“想要我的命,某些人還嫩了些,嗬嗬,郡主莫非以為,本官來湖亭一趟,身上沒有保命的底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