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浩蕩隊伍後,一名騎乘駿馬,身披暗色盔甲的堅毅青年策馬來到安國公身旁,認真道:
“義父,天寒難行,回京路途遙遠,請義父入後方車廂中休憩!”
鬢角霜白,法令紋深重的曹茂看著眼前這個,領兵能力出眾,在整個拒北城軍中聲望僅次於自己,被他深為倚重的義子,忽然道:
“你莫不是覺得為父老了,扛不住行軍?”
穿暗色盔甲的青年大驚,慌忙解釋:
“孩兒不敢,義父正當年,區區行軍豈會在話下,孩兒隻是不想義父辛勞,是孩兒說錯話,請義父責罰!”
說著,見曹茂沒有表示,青年竟伸出手,就朝自己臉上抽去。
“你這是作甚?”曹茂這才開口阻攔,麵露不悅:“為父又不曾怪罪於你。”
堅毅青年垂首聆聽訓話。
曹茂嘴角微微上揚,聲音也緩和了下來,與義子邊策馬而行,邊感慨道:
“你說的不錯,回京路遠,如今又非戰時,軍中主將理應養精蓄銳。但你也要知曉,主帥一言一行,皆為軍中士卒楷模,主帥貪圖享樂,士卒又豈肯賣命?”
暗甲青年恍然大悟:“義父教訓的是!”
曹茂笑了笑,說道:
“此番回京,為父不帶旁人,唯獨帶你回去,你可知為何?”
青年正色道:“義父栽培孩兒,這才肯提攜,待入京,孩兒定謹言慎行,不墮了義父威風!”
曹茂大笑,手握馬鞭輕輕點了點他,似是讚賞,又仿佛帶著幾分彆樣意味。
他忽然笑容一斂,道:
“你知道就好。此番回京,述職是其一,年節是其二,但還有一件事最為緊要。”
暗甲青年疑惑道:“什麼事?”
曹茂平靜道:“你可還記得北地血刀?”
暗甲青年一愣,露出氣憤模樣:
“孩兒豈會忘記?此賊身為軍中參將,卻因一己之私,罔顧軍法,屠戮同袍,行刺長官,麵對軍中緝捕,更負隅頑抗,殺死打傷我軍中無數袍澤,實在可恨至極……
可惜此人後來於緝捕中消失無蹤,再無痕跡,這兩年我們也沒停下對此人的尋找,卻都沒有消息……”
他當然記得此人。
但沒敢說的是,北地血刀當初之所以被拒北城瘋狂通緝抓捕,其打殺同袍隻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此人當初因妻子被玷汙,怒而刺殺的將領之一,乃是安國公曹茂的其中一個兒子。
親兒子,而非他這種義子。
經曆喪子之痛的安國公對那人恨意可想而知,甚至都不願意提及那參將的名字,隻以其綽號“北地血刀”稱呼。
青年說了一半,突然猛地醒悟過來,難以置信道:
“義父突然提起此人,莫非……”
曹茂點了點頭,眼神陰冷:
“為父最近才得知,此人當初並沒死去,而是隱姓埋名藏匿在京城,還有了個新的身份。”
“新身份?”
曹茂恩了一聲,幽幽吐出一個名字:“浪十八。”
暗甲青年茫然:“孩兒沒聽過這個名字。”
曹茂笑了笑:“何止你沒聽過,為父也沒想到……”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隻是調轉馬頭,往隊伍後頭的寬大車廂走去:
“為父回去小睡一陣,你領路吧。”
“是!”堅毅青年拱手。
……
……
紫禁山莊。
入冬後,整座山峰草木凋零,連帶這座建造在易守難攻的高山上的建築,也顯得衰敗起來。
齊遇春披著鬆垮垮的長袍,後背上斜背一柄用布條厚厚纏繞,斂去鋒芒的長槍,獨自行走在山莊的廊道上。
這位京城當初的禁軍大統領臉色有些虛弱,行走間也不如當初龍行虎步。
然而沿途遇到的匡扶社成員,都紛紛向他行禮。
齊遇春邁步,走到懸崖之上的亭台中,亭中桌上擺放一張素琴,此刻琴弦上落著一片枯葉。
齊遇春看向亭中背負雙手,裹著棉袍立在亭中的老者。
莊孝成轉回身來,關切地道:“傷勢未愈,怎麼又出來走動?”
煙鎖湖一戰中,被憤怒的海公公聯手浪十八、霽月,三人重傷的齊遇春扯起嘴角:
“我隻是傷了,又不是死了。”
莊孝成莞爾一笑,說道:
“老夫手無縛雞之力,匡扶社能長存,還要仰賴齊統領武力,自然關切些。”
齊遇春笑了笑,坦然受了這番恭維,說道:
“我聽說,朝廷那邊有所動作。”
莊孝成點了點頭,歎息道:
“朝廷借助影衛向我們放出風來,欲要交換俘虜,以那些被捕的社員,交換我們手裡的朝廷官兵……我已同意了。”
齊遇春麵色凝重:“這其中隻怕有詐,此前可不見他們有任何交換俘虜的意向。”
莊孝成輕輕歎了口氣,幽幽道:
“即便有詐,但我們難道便能置之不理麼?年關將近,那些被捕的社員的家人,妻女,也都盼望他們活著回來,能一家團圓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