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伴隨女帝開口,整個宴會廳陷入緊張氣氛中。
徐貞觀伸出手,旁邊的莫愁心領神會,將一封折子遞到女帝手中。
接著,禦座上的女子帝王俯瞰下方,手指捏著奏折的邊緣,說道:
“這是湖亭郎中馮舉前幾日快馬送回京城的折子,上頭乃是新政開市前後,這幾月來,朝廷依靠新市獲取的白銀,數目頗為可觀,而這隻是剛剛開始。
按馮舉遞交的款項,最晚開春,第一批從湖亭送來的折算白銀,至少百萬兩。而等開春後,與西域國貿易擴充,這個數目還會增加。”
嘶……
聞言,殿中除了戶部尚書、侍郎與董玄等幾個知情人外,其餘大臣悉數露出驚訝的神色。
包括李彥輔,都呼吸微緊。
這個撈錢速度,比之前朝廷猜測預計的要高出許多。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意味著“開市”策略大獲成功,朝廷財政赤字危機後,終於找到了掙脫泥潭,擺脫困窘的希望。
“這一個,”女帝又捏起第二枚奏折,也不打展開,道:
“這是吏部改用考成法後,初步成效,王朝上下,隻去除冗餘官員,節省的俸祿開支,便已是個驚人數字。”
開源後,是節流。
身為吏部尚書的李彥輔對此最為清楚,倒不意外。
女帝依舊沒有停止,而是將手中其餘幾枚折子,陸續拿起,皆是與新政有關的積極信號。
趙都安都大為意外,才知曉趕在新春佳節,向女帝遞送好消息作為禮物的地方官,不隻馮舉一個。
等女帝一樁樁,一件件說完。
禮部尚書帶頭,忽然拱手高呼:
“陛下聖明,天佑虞國!”
其餘大臣們如夢方醒,紛紛拍馬屁恭賀。
顯而易見,女帝手中的這幾封折子,大大提振了群臣的“士氣”。
過往兩三年,整個朝廷動蕩不安,壞事不絕,好事寥寥。
如今終於苦儘甘來,空虛的國庫予以填補,朝廷有了源源不斷的造幣機器,吏治大清掃,空出的官位又給了嗷嗷待哺的讀書人和地方官們晉級的通道。
若再加上,前段日子曹茂解甲歸田,與湯國公站隊的消息,可謂蒸蒸日上,大有開春虞國氣象蒸騰,萬象更新的意味。
殿中群臣心中難掩感慨,若說之前他們在朝中為官,心中對女帝能坐穩幾年江山還很打鼓,充斥悲觀。
那如今,卻已轉變態度,大有真心支持認可這位女子帝王執政的念頭了。
徐貞觀將折子丟在桌上,等群臣恭賀完畢,才緩緩道:
“朝廷能有這許多改變,卻非朕之全功,而是滿朝上下群策群力之成果,而諸卿之中,若論哪個最令朕意外,無疑非趙卿莫屬。”
刷——
霎時間,一道道視線宛若聚光燈,打在一臉懵逼的趙都安身上。
不是,你想搞什麼,公司年會誇獎什麼的不該提前通個氣嗎……我連獲獎感言都沒準備……趙都安腹誹,卻還是起身拱手,想說什麼。
“趙卿不必開口,”
女帝瞥他一眼,再次給他堵了回去,繼續感慨道:
“趙卿之功,在新政,先是修文館內獻策,後先後經太倉銀礦一案,湖亭開市之局,為此遭遇刺殺,身受重傷……
趙卿之功,還在鏟除逆黨,儘拔京城逆賊,揪出詔衙內鬼,先後逮捕匡扶社天罡逆賊……
趙卿之功,又在揚我國威,正陽論學,西域辯經,揚我虞國天威,威懾四夷……”
嘖,越來越像年會彙報了,如果這時候用投影儀放個帶音樂的宣傳短片,就更應景了……所以,接下來是不是該頒獎……
趙都安胡思亂想著,終於意識到,貞寶給自己準備了一個驚喜。
果然,女帝一番話說完,頓了頓,才宣布道:
“這諸多功績,不封賞不足以服眾,故,今封神機營指揮僉事趙都安‘太子少保’,眾卿可有異議?”
加封少保!
饒是群臣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個封賞的時候,依舊難掩吃驚。
趙都安也愣住了。
太子少保!?
他當然知曉這個官職,並非實權官員,而是偏向榮譽類的官銜,享同品待遇。
曆代王朝,會封賞有功績的重臣為“三師”、“三少”。
莊孝成的太傅……屬“太子三師”行列,極為尊崇,為從二品。
女帝繼位後,董玄晉升帝師,為正一品。
而“太子三少”,即,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師的“副手”,虞國定在正三品。
換言之,趙都安是直接從一個掛職四品武將,給加封到了正三品。
雖看似隻跨了兩級,卻是有如天塹。
至於為何加封的是“少保”,也很好理解,按照規矩,少師和少傅,都必須是實權重臣。
隻有少保門檻寬鬆,適合他。
不過……
相比於加封三品這件事,真正令包括趙都安在內的,朝廷百官茫然的點在於:
“太子少保……可現在虞國沒太子啊……”
老皇帝駕崩後,原本的太子死了,女帝登基後,東宮空懸。
女帝彆說兒子,連個正式的皇帝駙馬都沒有……來的哪門子太子少保?
“不是……正三品的待遇我很樂意,但咱就是說,太子都沒影呢,我‘保’誰去啊……”
趙都安一肚子槽點。
旋即,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貞寶這時候,加封自己做太子少保,是否有彆的含義?
比如說……
官宣?
要知道,他這個麵首從未得到過公開的承認……
“趙卿?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來接旨?”徐貞觀忽然笑吟吟看向他,手中抬起那一卷黃澄澄的聖旨。
趙都安一個激靈,邁步出列,於眾目睽睽下,走到近前:
“臣,領旨謝恩!”
他抬起雙手,卻沒接到聖旨,而是觸及到了一隻滑膩的纖纖玉手。
“賜座。”女帝說著,拉著趙都安於莫愁極為幽怨的目光中,在她身旁坐下。
禦座很大,兩個人一起也很寬敞。
而這一幕,落在群臣眼中,哪怕再遲鈍的也都意識到了女帝傳遞出的信息。
官宣!
官宣皇夫!
這個舉動,無疑是在向整個朝堂,乃至天下明示了二者的身份。
不再是類似“男寵”這種完全見不得光,沒有任何名分,隨時可以拋棄的令人鄙夷的麵首。
而是更進一步,獲得了預備皇夫的身份。
哪怕女帝沒有明確提到“皇夫”二字,但“同乘禦座”這個舉動,早已超出了麵首男寵該有的規格。
這也意味著,今日之後,趙都安的地位將會再次拔高,成為“皇黨”中的柱石級大員。
群臣震動,奉天殿中響起了微微的騷亂聲。
董玄、馬閻等一派皇黨官員麵露笑容,對此已不意外,經過這大半年,已無人質疑趙都安是否有這個資格。
袁立等清流派官員麵露感慨,心知若女帝日後當真坐穩皇位,且中途不出意外,日後誕下真正的太子……趙家必然會晉級帝國頂級門閥。
當然——前提是女帝在與八王的博弈中能獲勝,坐穩江山,否則一切都是虛幻。
至於被晾在一旁的李彥輔,臉上的胡須微微發抖,已經明白了女帝的意思。
女帝是在用行動,回應他方才的彈劾。
“相國,”徐貞觀等殿中騷亂聲平息,才終於重新看向站在殿中的李彥輔,眼神平靜地說道:“朕這個回答,你可滿意麼?”
李彥輔一言不發。
他麵露苦澀,便要坐下。
女帝既然已經明確表態要力保,那再揪住不放也沒意思。
況且,李彥輔也知道,哪怕沒有這加封的戲碼,以趙都安今時今日的地位,一個放走莊孝成的罪名,也錘不爛他。
“陛下,”可就在這時候,趙都安忽然開口了。
他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放在桌下的手,也輕輕拍了拍女帝光滑細嫩的手背。
接著,在徐貞觀困惑的目光中,他站起身,對李彥輔說道:
“相國之前所彈劾的,我認。事實上,我本打算年底前了結這件事,但因意外被大淨和尚重傷,養病了兩月,陛下寬仁,寬限我至年後……如今傷勢已行將痊愈,正好今日諸位都在。”
他伸出三根手指,嘴角上揚,擲地有聲:
“三月之內,我將擒拿莊孝成歸案,若屆時未成,願領責罰!”
李彥輔猛地抬頭,表情驚愕。
徐貞觀也怔了怔,美眸複雜地望著他。
殿中群臣動容,一時間,既為趙都安的大氣魄所驚,又茫然不解,不明白他為何非要立軍令狀。
“好。有趙少保這句話在,我等便拭目以待。”李彥輔打蛇上棍,二人約定。
徐貞觀見狀,也不好說什麼。
趙都安卻好似沒事人一般,輕笑著看向殿中樂師、舞姬,緩和氣氛:
“都愣著做什麼?今夜除夕,不醉不歸,接著奏樂,接著舞!”
群臣回過神,紛紛配合地露出笑容。
樂曲聲,歌舞重新開啟,整個大宴儀繼續。
…………
大宴儀又持續了半個時辰,終於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