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平緩的半山腰平台上,夕陽緋紅色的霞光透過山道兩側的鬆柏照在眾人臉上。
一方是以貴公子打扮的趙都安為首的虞國鐵騎,鋼鐵洪流。
另一方,則是以白紫道袍道人為首的紫霄宮弟子列陣嚴陣以待。
冬日的寒風席卷過山道,氣氛漸趨肅殺。
“紫霄宮已閉門謝客,諸位香客若要上山,請明日再來。”手持拂塵的道人平靜說道。
趙都安人在馬上,饒有興趣道:“你可知我的身份?”
為首道士在紫霄宮中頗有些地位,儼然是一眾弟子之首,乃是“宮主”盧正醇親傳的“大師兄”,在紫霄道觀多年,早已見慣了達官顯貴。
這幾十年來,往來濱海與臨封的大人物數不勝數,前來燒香的絡繹不絕。
又因凡俗勢力對“修行者”天然的敬畏與尊敬,導致哪怕是什麼王公貴族,來山上也都是以禮相待,極少有人毫無緣由衝撞山門。
為首道士的確並不清楚來人的身份,隻是得到消息後,遵了師命前來阻擋。
這會瞥了眼趙都安與身後的騎兵,說道:
“方外之地,不講究凡俗地位權柄。
這位公子或是將軍之子也好,是什麼貴胄子弟也罷,須知紫霄宮乃先帝禦賜封賞,我家道觀宮主身份超然。
知府知州對我家宮主恭敬有加,佛道青山,三門修士與我家宮以道友論之……公子若想上山,理應說明來意,再遵循規矩,留下人馬在山下,才合乎規矩。”
他說話時,神態倨傲。
那上百名道士,也都是一副“理應如此”的眼高於頂模樣。
趙都安看在眼中,不由感慨,可見在這奉城地界,那盧正醇儼然做慣了野神仙。
而對方這不加掩飾的阻攔態度,也頗為反常,令他不由想起了拒北城的曹國公——這群大權獨攬,一方霸主的人,都這麼狂妄嗎?
巧了,他專治各種狂妄。
“嗬嗬,本公子聽聞紫霄宮夜晚地霞絕美,紫衫道人擅長丹爐練飛劍,專程趕來看個稀奇,如今天色已晚,速速回去叫盧正醇掃榻相迎,本公子可以不計較你等橫加阻攔的小小失禮。”
趙都安語氣高高在上,如同王座上人俯瞰螻蟻。
愈發認定這個紫霄宮有問題。
話音落下,百餘名道士麵露怒容,為首的大師兄更是神色一冷,拂袖哼道:
“道觀已閉門,公子是聽不懂麼?或是非要我等送公子下山?”
趙都安懶得再與這雜魚廢話,眯眼平靜道:
“元吉,攻山。”
“是!”
隊伍後頭,那手持戰錘的肉山般的副將早些天便已得知女帝手令,唯趙少保馬首是瞻。
往日裡便看這紫霄宮的牛鼻子不順眼,今日有機會大打出手,神色興奮。
大手一揮,黑壓壓的騎兵分整齊劃一下馬,轉為步行,同時從馬鞍一側摘下長矛與盾牌。
如黑水一般繞過趙都安、公輸天元等這一撮高手與隨行的部分錦衣,甲胄碰撞聲裡,將盾牌立在身前,排成一麵黑漆漆冰冷的鋼鐵盾牆,從空隙中探出鋒銳長矛。
繼而,這黑壓壓的人形戰爭堡壘,便一步步以戰場上進攻三角陣朝前攻去,大有一副以兵馬平推踏平這座山頭的架勢。
為首道人麵色一變,低聲嗬道:
“結陣!”
刹那間,嚴陣以待的上百名道士站成方陣,每個人同時整齊劃一掐訣低喝。
法力繚繞周身,這一名名道士身後背負的劍鞘內,劍柄“嘩啦啦”震顫起來。
繼而“刷刷刷”一片聲浪中,近百柄長劍自行出鞘,好似被無形大手牽引,在這群道士頭頂懸浮,劍尖直指步兵陣列。
“這就是飛劍嗎?”趙都安在後方眺望,頗為驚訝。
公輸天元麵露不屑,這位張天師的五弟子雖是匠神途徑,不擅此道,眼力卻超出天下九成道門修士,撇嘴道:
“這算什麼飛劍?無非是引劍術罷了。
真正的道門飛劍薄如蟬翼,飛掠無影,極為凶險,無論煉製亦或操控都極難,故而才罕見,乃是我道門有彆於神明傳承之外,近乎劍士的殺招。
早些年,諸多神明途徑尚未明晰時,最早一批道士為了防身,也是學過武道的,其中尤以劍術為要,逐步發展出飛劍……
我天師府每一個神官,無論主修哪位神明都能兼修禦劍術……
不過,因其太難,又不如神明術法自成體係,故而如今修此法的少了,也就這群野道士當個寶。”
頓了頓,小胖子神官還是略不情願地補了句:
“不過這幫道士站位,儼然是個劍陣,就如戰場上排兵布陣,雖是禦劍術,遠不如真正飛劍,但此劍陣一開,也的確不俗,尋常神章境,必死無疑。世間境若獨自遭遇,也要避其鋒芒。”
這麼厲害麼?怪不得這幫牛鼻子底氣十足模樣,麵對官兵都無懼色。
趙都安聽著,大概弄明白,眼前這幫道士手中的,並不是真正的飛劍,而是尋常的寶劍,隻是以術法操控。
呼,這才合理嘛,若是這百餘人都是禦飛劍的厲害人物,盧正醇早就開山立派,與武帝城青山分庭抗禮了……趙都安一副看戲模樣。
這時候,見列陣步卒毫不停步,持續逼近,為首道士麵色一狠,道:
“諸位師弟,聯手退敵!”
“是!”
眾道士齊喝,聲勢不俗,頭頂密密麻麻的寶劍突兀如蝗蟲過境一般,呼嘯而出。
又如暴雨砸下雨點,山道上狂風席卷,兩側鬆柏搖曳,一柄柄長劍彙集如劍的龍卷,狠狠朝大虞步卒的盾牆撞了上去。
“叮叮當當!”
霎時間,兵器交接處火花四濺,劍尖與盾牌撞擊,發出清脆的鐵器碰撞聲。
伴隨著火星,一柄柄長劍如同攻城的箭矢,被盾牌攤開,卻並不墜落,而是在後方道士的操控下,在空中劃過一道軌跡,重新回歸劍陣之中,二次發起衝鋒。
“前進!”
步卒士兵低吼,扛著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將鋼鐵城牆持續朝前推進。
隻可惜,這山道仰攻,且終歸不夠寬敞,精銳步卒又無法上馬,發起最強的騎兵衝鋒。
在這糟糕的地形下,隻能化身步卒,以肉身朝前推進,戰力可謂被削弱了七八成,看的同為行伍出身的張晗直皺眉頭,低聲對趙都安說:
“這地方對士兵太不利了,若是平地,隻需悍不畏死的一次衝鋒,便可衝垮了這所謂劍陣,但眼下十成力量勉強發揮出兩成。”
趙都安卻神色平靜,說道:
“但也夠了不是麼?”
的確,饒是軍卒陣列難以發揮力量,但僅憑精良的盾牌,便硬生生撐住了那飛蝗一般的劍陣。
“戰場悍卒與修士武人不同,後者技巧更多,故而往往會減少防具,追求靈活機動,這劍陣也是針對修士布置的,但撞上銅牆鐵壁,劍陣的威力同樣被大幅削弱。”名叫元吉的副將平靜說道。
前方,道士們也很快意識到了這點,微微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