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邊,在宛若薄紗的月光的籠罩下,河水波光粼粼。
一陣風吹過,大片大片的蘆葦深深地彎下腰,似乎要折斷一般,最大程度地蜷縮著腰身。
等風停了,它們像是緩過了一口氣,又挺起腰身,一同沐浴著如牛乳般的月光。
“想我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走上河堤上,林正軍微笑著看了一眼唐曉芙線條柔和的側臉。
“你!”
唐曉芙頓時俏臉羞紅,嬌聲嗔道:“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還嬉皮笑臉的,你怎麼這麼心大啊!”
“錯了,我小心眼得很呢。”
“啊?!”唐曉芙一臉困惑。
林正軍最愛她嬌羞的小模樣,覺得逗弄她特彆有意思,笑道:“小得隻能容下你一個人!”
土味情話在這年月殺傷力相當驚人。
“哎呀,你,你快彆說了,羞死人了!”
唐曉芙一顆芳心怦怦亂跳,捂住耳朵,可憐巴巴地哀求:“讓人聽見,多不好啊!”
“旁邊彆說人了,連條狗都沒有,你怕什麼呢!”
林正軍收斂笑容,故意垂頭喪氣道:“可事情出都出了,我還怎麼辦呢,要不我去跳河自殺算了,人死賬消,一了百了!”
“那可不行!”
唐曉芙頓時急得頓足:“正軍,債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們好好活著,隻要一起辛勤勞動,多賺工分,總有一天能把債還上的!”
“你多大?”
“我19歲。”
“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會做思想工作呢,我感覺你像個知心大姐姐,以後我就叫你姐姐吧。”林正軍扯著嗓子輕聲喊道:“好姐姐!”
“你彆鬨了!”
唐曉芙羞得恨不得落荒而逃,從褲兜裡掏出一個包起來的小手絹遞給林正軍:“你拿著,去買麥種!”
林正軍接過拆開,三張大團結,還有幾張五塊、兩塊、五毛、兩毛、一毛的票子。
“曉芙……”林正軍怔怔地看著唐曉芙,嗓音突然乾澀哽咽,再也無法嬉皮笑臉。
很多知青年齡小,評定工分按照未成年人算,比社員還低,男的一般隻有八個工分,女的隻有六七個工分,分的口糧自然更少。
但他們處於發育期,能吃能喝,幾乎每個知青都食不果腹,還需要家裡寄錢和糧票才能堪堪維持生活。
但林正軍知道,唐曉芙父母逃到港城後,就和她斷絕聯係,不能給她丁點支援和幫助。
前兩年,她在燕京的外公外婆都下放勞動了,收入很低,弟弟還在念書,需要她寄錢和票糧票補貼家用。
可以說,這些錢,就是她一分一厘從牙縫裡摳出來的,但現在,竟然全部給他了。
“啊?你怎麼了?是我給的錢太少了嗎?”
唐曉芙頓時慌了神:“可我就隻有這麼多錢啊,你彆急彆難過啊,我再寫信給親戚同學借點,總會有辦法的!”
“不,你給的太多了,太多了,謝謝,謝謝你……”
無儘的愧疚和愛意湧上心頭,林正軍一把將唐曉芙緊緊擁進懷裡,雙眸淚光閃爍。
回想起前世,婚後唐曉芙侍奉公婆耐心細致,每天上工勞動,洗衣做飯,忙得腳不沾地,把家裡操持得井井有條。
她對自己情深似海,每天給自己端洗腳水,伺候得自己好像皇帝一樣。
當看到渾身冰冷的唐曉芙躺在河岸邊,一雙黯淡的大眼睛望著天空,林正軍這才幡然醒悟,自己是多麼愚蠢,錯過了多麼好的一個女人。
“哎呀,萬一讓人看見……”
唐曉芙慌得手足無措,羞得滿臉通紅,下意識地想推開林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