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隻是一貫嚴厲的神態,沒有過於苛責。
季昌寧頓了片刻,終於,緩緩道
“請您明示。”
“嗯——?”
裴書臣隻是輕輕地發出了這一個字,卻如同平靜湖麵下湧動的暗流,透著幾分危險的氣息。
想當初,裴書臣何曾給過他講道理的機會?
這位嚴師向來沒什麼耐心,對待季昌寧的方式簡單而粗暴。
大多數時候,不過是對他施加一頓懲罰罷了。
若是裴書臣心情尚好,或許還能勉強聽他“陳述”兩句所謂的錯誤;
但要是心情不好,一句“禁言”,緊接著便是更為嚴厲的重罰。
事情也就這樣草草收場。
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季昌寧久而久之,便沒有反省錯誤的習慣。
畢竟,就算他認真反省了,又有誰會耐心地給他指正錯誤呢?
就像在黑暗中獨自摸索的旅人。
看不到希望的曙光,索性在後期,便直接放棄了這種無謂的努力。
今日這般場景,對他來說,還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剛剛說他,沒說你,是麼。”
裴書臣的話語傳來,讓季昌寧陷入了沉思。
說什麼?
是說壓力嗎?
他在心中默默苦笑。
這麼多年,他都是這樣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過來的,如履薄冰卻從未放棄。
如今卻要他放下皇帝的擔子,不要總是將天下大事扛在肩頭,先顧及自身之事。
是不是太晚了?
而且,他並不覺得現在的壓力有多大,相較於從前在師門中的日子。
每一天都過得小心翼翼,生怕犯下哪怕一丁點兒的錯誤。
那種膽戰心驚的感覺至今仍刻骨銘心。
與那時相比,現在的日子,已經要好太多了……
裴書臣見他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心中就是一陣火大和無奈。
小的都把答案擺眼前,他不覺得這個大兒子,會糊塗到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可就這副樣子……
“你是真不懂?”
裴書臣冷凝的眼神,再次落在他臉上。
他本是一個外冷內熱之人,對弟子們的教導方式雖嚴厲,卻也飽含期許。
他一生都在追求卓越,無論是自身的修行,還是對徒弟的培養,都容不得絲毫馬虎。
可這徒弟裡,大約是不包括季昌寧的。
對於季昌寧而言——
要他怎麼說,說他覺得現在,比在師門時,好太多。
遠離您之後,我終於睡過一次安穩覺。
說……在師門的每一天,傷痛都如影隨形。
新傷疊舊傷,無數次在深夜獨自舔舐傷口,滿心的委屈和痛苦卻無處傾訴。
還是說……
他就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受到各種無形的掣肘。
必須時刻觀察著您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行事。
哪怕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都可能招來更多的麻煩。
還是說!!!
當他墜入深淵,滿心期待師門能伸出援手時,等來的卻是更深的絕望。
像是無情的劊子手,親手將他推向更深的穀底,讓他徹底陷入絕境,幾乎無處可逃!!!
這一樁樁、一件件,怎麼說?
幾番掙紮下來,季昌寧終究還是選擇了逃避……
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裴書臣也難得耐心,引導著他。
“衡兒的藥,是誰給的——”
原是這事……季昌寧鬆了口氣……
也有些苦澀,還是他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