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殼士說,兄弟們,要是都同意,吾等就大聲喊出他的名字吧。
李光進喊道,嚴綬。
旅帥們喊道,嚴綬,嚴綬。
軍士們喊道,嚴綬,嚴綬,嚴綬。
聲浪起伏集此,汾河兩岸都震動了起來,站在雲梯頂端的令狐殼士看到整個太原城的燈火都點亮了。
令狐殼士大聲說道,兄弟們,吾聽見了,吾等都聽見了,太原聽見了,河東聽見了,長安聽見了,聖人也聽見了……他把手中的遺表高高舉起說,鄭公的遺表,寫的就是兄弟們的呼聲——推舉嚴綬接任河東節度使。同時,某也推舉李光顏升任牙將,與光進將軍共擔軍務,兄弟合力,其利斷金……
旅帥中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歡呼聲,他們多嘴多舌地說,光顏這麼能打,早就該上去了;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光顏成家早,弟媳也當嫂子的家,妯娌和睦;家長裡短的,像個長舌婦;你是長舌婦,割了你舌頭……
令狐殼士說,兄弟們,河東的安排就先這麼寫下了,一切還得聖人同意。某手中的遺表今夜就會謄抄、蓋印、封緘,注明馬上飛遞的字樣,采用五百裡加急送到長安,三天後聖人就會看到遺表,七天後河東就會收到聖旨。七天,就是一彈指……
令狐殼士越說越慢,語重心長,兄弟們,隻要吾等的心安定下來,河東就會安定下來;河東安定下來,回紇和河北三鎮就會安定下來;回紇和河北三鎮安定下來,大唐就會安定下來……旅帥們沉默不語,軍士們漸漸全都安靜了下來,隻有火把燃燒的聲音在夜色中空空作響。
令狐殼士說道,好了,兄弟們,最後一起來懷念鄭公吧,某要講書上的話了……他的語調莊重起來,鄭公之為司馬,用寬廉平正,得吏士心;及升大帥,持道不變。部將有因貴人求要職者,鄭公不用;用老而有功,無勢而遠者。鄭公削四鄰之交賄,省誇嬉之大宴。講校民事,施罷不俟日。故能以十月成政,民征就寬,軍給以饒。鄭公與賓客朋遊飲酒,必極醉,投壺博弈,窮日夜,若樂而不厭者。名人魁士,鮮不與善;好樂後進,及門………令狐殼士說到這裡,不禁喉頭哽咽,臉肌抽動,為了不讓自己情緒崩塌,他咬破了嘴唇,繼續說道,及門接引,皆,皆有,恩意……他失聲了,再也講不出話來了。
經過一夜的震驚、憂慮、惱怒與喧囂,旅帥們終於開始想起鄭公來了,想起他身為一方權貴,也想起他的無端猝死;想起他“白雲翁”的雅號,也想起天氣這麼熱,他的身體已經發出屍臭了;想起他兩位尊貴美麗的夫人,也想起他兩個高中進士卻不幸早逝的小兒子,還有他神遊天外言不及義的大兒子……命運的遺憾和人生的無常,都不由得讓人感喟和悲傷。
有些旅帥想起與鄭公一起飲酒的歡醉,有些旅帥想起受過鄭公的恩惠,都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有些哭不出來的旅帥和軍士,見勢也不得不仰天乾嚎幾聲。
良久,李光進揮手說,兄弟們,收一收,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要努力前行,都點一下人,回營休息吧。
旅帥和軍士們很快唏噓散去。令狐殼士從雲梯上爬下來,他雙腿僵痛,已經無法行走了。他把遺表交給齊考叔說,發文的事,就交給你了。
齊考叔接過說,好。今夜掌書記一表定河東,必定載入青史,考叔能為掌書記展紙,不虛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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