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陽樓
2008年12月9日,半截刻有“陽樓”字跡的石碑,在鄭州市城南路商城遺址被發掘出土。這一發現,為名列中國唐宋八大名樓之一的鄭州夕陽樓的遺址方位提供了有力佐證。
——康錦,新聞報道《夕陽樓石碑重見天日》(2008年)
李義山在華陽觀悵望多日,宋華陽還是沒有回觀,他隻得離開長安。本年年初時,令狐殼士收到了白樂天寄來的《劉白唱和集》,他致信劉夢得,請他編次兩人的唱和詩作。二月五日,劉夢得勒成兩卷,取名《彭陽唱和集》——彭陽(寧夏彭陽)是令狐殼士的郡望。李義山回到太原府衙時,令狐殼士剛好收到《彭陽唱和集》,他心思都在賞讀詩集上,對李義山三試不中毫不介意。
六月,朝廷又下詔令,免去令狐殼士河東節度使,征拜吏部尚書。這是令狐殼士第四次入京任職,第一次入京,他官至中書舍人;第二次回朝,他升任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是為右相;第三次回朝,任戶部尚書;本次回朝,則是主事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課、升降、勳封、調動等事務。令狐殼士在德宗貞元年間,進士起家,一表成名,先後受到憲宗、穆宗、敬宗和當今聖人重用,赫然已是四朝老臣了,這次又進中樞,再有入相之望。令狐殼士六十有八了,已是很不堪鞍馬勞頓,李義山和令狐綸便一路隨護他到長安赴任。
令狐殼士如今身為六部朝官,不能自行征辟從事,李義山到京後,暫回華陽觀寄居讀書。宋華陽已回華陽觀,鄭道士卻不肯為他通傳。
李義山忽然莫名地大病一場,未能如時返回原籍鄭州取解,將無緣明年的禮部春試。幸好張秀才秋試之後及時歸來,看李義山幾乎死去,便全心為他尋醫問藥,李義山的無名之病,終得以漸漸痊愈。
十月,在令狐殼士的推薦下,李義山為司農寺太倉署作了一篇勸誡文,告誡糧倉管事要戒貪戒微。文章名為《太倉箴》,有句如下:
險哉太倉,險若太行……倉中役夫,千逕萬塗。桀黠為炭,睢盱為爐。應事成象,無有定模。緣私指使,慎勿以呼。賓朋姻婭,或來宴話。食中酒醴,慎勿以貰……借借貸貸,此門先塞。須防蒼蠅,變白作黑……敢告君子,身可殺,道不可渝。
李義山在箴文中說,太倉署的凶險,險如太行山……太倉中的役夫,有千萬般行徑,但狡黠終為炭火,純樸卻是煉爐。因事而成象,應對要變通:對於謀私指使,謹慎不要回應;賓朋姻親,如來宴談,糧食和酒,不要出借……倉庫之間借借貸貸,這種門道先要閉塞,要防備小人,顛倒黑白……君子謹記:身可殺,道不可違。
太倉署對李義山的文章讀之滿意,李義山對太倉署的潤筆受之可觀。想著離家甚久,李義山決定回一趟鄭州滎陽,他向令狐父子辭行。
令狐殼士說,義山,你此次回鄉,請去拜會鄭州刺史蕭公明文(蕭浣,字明文),給他帶一句問候,就說,不審近日尊體何如?
令狐子直多送了李義山幾步,他說,李公德裕二月入相以來,把牛公僧孺一黨都貶出長安,其中就有門下省給事中蕭公左遷鄭州,父親現主持吏部,總要居中回轉一番。——如此,經令狐子直一番注解,李義山才明白其中情由。
李義山回到鄭州滎陽,與母親、聖仆細話了兩日衷腸,第三日,母親便勸他在滎陽娶妻。
母親說,昨夜你父親托夢,責備為娘說,義山十七歲下山,今年已滿二十一,該成個家了……他說得娘心中有愧。——義山,娘在鄭州為你覓一門親事可好?
李義山猛地又想起了宋華陽,不由得苦笑道,母親,義山一無功名,二無資財,又有哪家女子肯嫁?
母親說道,義山,李家這一支,從高祖美原(陝西富平)縣令起,也是五代從公,今日雖然清苦,卻也不必菲薄。你重表叔崔可大曾與你父親、處士叔相好,如今做了華州刺史,他出身博陵崔氏,是名門望族,娘覓得親家,如托崔公保媒,定是能成。
李義山在家中待不住了,他整理了衣裝儀容,前去拜會鄭州刺史蕭明文。
李義山到達鄭州府衙,已是午後,蕭明文請李義山到內衙東閣相見。李義山見了蕭明文,施禮道,治下晚學李義山,見過州牧蕭給事。
蕭明文年歲不到五十,華發卻有三千,他身形瘦削,神色蒼白,李義山見他起身相迎時,行腳似有不穩,連忙上前輕扶。蕭明文說道,義山不必多禮,蕭某來鄭,於你已有耳聞,義山不僅是鄭州才子,還是白樂天小友、令狐相國從事,本應早邀相見,不覺抱恙至今。
李義山說,給事保重,小子從長安來,帶有吏部尚書令狐相國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