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李雲主動向薛老爺敬了酒。
這也是兩個人,第一回私下一起吃飯,薛老爺喝了幾杯酒之後,放下酒杯,開口道:“剿匪,畢竟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情,你既然應承了下來,那就著手去做罷,可以從青陽的臨縣開始著手,比如說石埭。”
說到這裡,薛老爺頓了頓,繼續說道:“再有一兩個月時間,朝廷的招討使應該就會到了,招討使是特派的差事,應該會負責數州乃至於一道的招討事宜,到時候你要是在宣州做出了一點成效,新來的招討使想辦宣州的事情,便繞不開你。”
凡是官名帶“使”這個字的,就說明這些官職在最初的時候,都不是常設官,比如說觀察使,招討使以及…人所共知的節度使。
在最初的時候,這些都可以理解為因為地方上出了些特殊情況,中央朝廷臨時委派下來的官員,與大明的巡撫總督類似。
不過因為對地方掌控力度連年下降,早在幾十年前,觀察使與節度使,就已經成了常設的官職,一些邊境的節度使,甚至已經實際上世襲。
不過招討使,還是個臨時官,其主要作用還是討伐招安匪寇,以平靜地方。
薛老爺想了想,又繼續說道:“如果是從前,招討使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現在,離宣州隻有幾百裡的越州大亂,新派下來的招討使,未必就不想在越州之亂上立功勞,他如果急著想要在宣州以及附近州郡,積攢起力量,那…”
“就非用伱不可。”
薛知縣緩緩說道:“這是難得的機會,一旦有一些功勞,招討使上報朝廷,是有可能破格拔擢你為武官的。”
李雲給他添了杯酒,笑著說道:“這越州之亂,到現在也才兩個月左右的時間,短短兩個月,我聽說越州的官軍已經一敗再敗。”
“連江南東路的觀察使,都吃了敗仗。”
李某人自己也仰頭喝了口酒,開口道:“眼下,我還沒見到朝廷有什麼強力的舉措來平息叛亂,卻已經有兩撥人急切的下來,想要分功勞了。”
李雲喝了這杯酒之後,繼續笑著說道:“要是這兩撥人,是趕往越州去,積極平叛,那麼分功勞也就分給他們了,可是越州不去,距離越州更近的州郡也不去,偏偏往宣州來,是什麼意思?”
李雲緩緩說道:“在我看來,一來是因為咱們這裡還算安全,叛軍一時半會打不到咱們這裡來。”
“其二,越州是江南東路,咱們宣州卻是江南西路,不歸那位正在打仗的觀察使調遣,最多也就是送點錢糧,不會突然被上官,調派到前線去。”
薛老爺“砰”的一聲放下酒杯,抬頭看著李雲,悶哼道:“你把朝廷想的也太糟了一些,彆的不說,朝廷要派招討使到宣州,是去年下半年就定下來的,那個時候,還沒有裘典的越州之亂!”
李雲給他添酒,笑著說道:“那縣尊猜一猜,過幾個月調來的那位招討使,還是朝廷去年準備安排的招討使嗎?”
薛老爺被這句話噎住,撇過頭去不說話了。
李雲笑著說道:“縣尊不要生氣,就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朝廷之腹了。”
薛知縣揉了揉眉心,長歎了一口氣之後,搖頭道:“雖然不太願意承認,但是你說的,多半是真的。”
“罷了罷了,不提這個事了,隻要能平定越州之亂,他們愛怎麼分功勞,就讓他們怎麼分功勞去。”
李大寨主低頭抿酒,心裡已經犯起了嘀咕。
一旦平定地方之亂成了“功勞”,可以帶著一批人升官發財,成為進身之階,那麼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不管地方上有沒有夜磨刀的狂徒,多半都會民變不斷了。
人性的惡與大膽,永遠無法估量。
而這,很有可能會讓大周這座老房子,變得更加的腐朽。
一切,都要看京城裡那個皇帝,還能不能保持最基本的清醒。
這個清醒就是地方上一旦生了民變,一定要嚴肅追責到底,查他個一清二楚,哪怕阻力再大,該懲辦的也一個都不能少,統統都要懲辦了!
李雲正在思索了時候,就聽到薛老爺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老夫要提醒你。”
李雲回過神來,笑著說道:“縣尊教誨。”
“既然是州裡讓你剿匪,那麼就應該給你提供錢糧,這錢糧的問題,你不能不提,要經常去宣州,跟崔紹要一要。”
李雲撇了撇嘴,搖頭道:“以那廝的德行,我沒指望能從他嘴裡摳出錢來,這剿匪的事情,我自己想辦法,能辦多少就辦多少,隻要州裡不要指手畫腳的惹人討厭。我就心滿意足了。”
薛老爺伸手敲了敲桌子,緩緩說道:“這你就不懂了。”
“州裡給不給是一回事,你要不要就又是一回事了。”
“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你派人去跟他們要錢,他們要是給了自然是好,可若要是不給,就是他們理虧。”
“理虧了之後,就不太好對你,對緝盜隊指手畫腳了。”
薛老爺輕聲說道:“這樣,不僅你不用被州裡管著,等剿滅了一些山賊,隔三差五向宣州提點條件,崔紹捏著鼻子也會同意你。”
“畢竟,他欠著你的錢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