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片大亂。
剛剛登基的皇帝武元承,坐在崇德殿裡,看著眼前的奏書,臉上陰沉的可以擰出水來。
就連一向跟他關係很好的小舅子裴璜,此時也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一句話也不敢說。
過了許久,皇帝陛下才將手裡的奏書丟在一旁,看向裴璜,怒聲道:“政事堂怎麼說?”
裴璜這才低著頭,開口道:“陛下,政事堂說,潼關守將不經請旨,便棄關退逃,罪大莫及!”
“應當夷三族,以示國法!”
皇帝陛下更加惱怒,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怒聲道:“潼關守軍兩三萬人,打的隻剩下兩三千人了!”
“朕是問他們應該如何處理潼關守將嗎?朕是問應該如何處理眼下的局麵!”
裴璜沉默許久,最後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陛下,隻有兩條路了,第一條路,著禁軍精銳儘出,將這些叛軍打出潼關之外。”
“第二條路,便是暫避鋒芒,先將朝廷搬出京城,然後號召天下義士,共同討伐反賊。”
裴璜說到這裡,聲音也小了一些,不過還是咬牙道:“留得青山在,將來總還有機會的。”
“韋全忠,韋全忠!”
皇帝憤怒的拍著桌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然後才突然泄了氣,癱坐在龍椅上,看著裴璜,長歎了一口氣:“三郎,你覺得呢?”
裴璜默然許久,才低聲道:“陛下,現在如果將禁軍派出去,那就是賭上所有,臣並不是說禁軍打不贏這些叛軍,臣擔心的是,禁軍拚儘全力,打贏了進關的叛軍之後,還要…”
“還要麵對尾隨而來的朔方軍。”
裴璜雖然沒有直接表達自己的態度,但是他的話也並不算很委婉。
簡單來說,一個字。
溜。
作為自小跟裴璜一起長大的玩伴,皇帝陛下自然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揉了揉眉心之後,喃喃道:“朕需要考慮考慮。”
裴璜突然低頭道:“陛下,時間…”
“時間已經不是很多了。”
皇帝陛下握緊拳頭,垂淚道:“先皇的棺槨,都還沒有來得及進地宮…”
皇帝的帝陵,是剛一開始登基,就選址開挖,建成之後,留一個入口,等皇帝閉眼了,再擇良辰吉日葬進去。
現在,先皇帝駕崩,也就幾個月時間,還沒有到欽天監選定的良辰吉日。
裴璜聞言,低聲道:“陛下,隻好帶著先帝的棺槨一道上路了,要不然,即便這幾天進了地宮,恐怕先帝的遺骨也不得安寧。”
武元承的心緒,已經亂成一團麻了,他坐在帝座上,情緒都有些崩潰:“容朕再想想,容朕再想想…”
裴璜默默上前,低聲道:“陛下,今日之局麵,跟您其實沒有什麼關係,齊賊是先帝時期造的反,禁軍也是先帝朝的禁軍,至於朔方軍,韋全忠更是先帝一手提拔上來的。”
“與陛下全無乾係,今日之事,陛下萬勿自疚,應當向前看,保存元氣,將來才有機會中興大周。”
皇帝陛下思索許久,最終一咬牙,低聲道:“先把先帝的棺槨,送出城去。”
“其他的事情,讓幾位宰相過來,朕與他們分說。”
裴璜深深低頭,規規矩矩的退了下去。
等這位裴三郎離開之後,新君坐在帝座上,終於忍耐不住,把頭埋進自己的袖子裡,不住低聲嗚咽。
他做了幾十年的太子,才剛剛登基。
剛剛準備大展宏圖。
還沒有來得及開展自己的事業,就迎來了當頭一棒。
關中一破,京城幾乎沒有什麼守城的餘地,一旦有強敵進關,禁軍打不過的話,被圍城一兩個月,就必須要開城投降了。
而真的要死守到底的話,大周二百多年國祚,很有可能就要到此為止,而他武元承,也很有可能成為大周最後一任皇帝,成為亡國之君。
千秋史冊,饒不了他!
嗚咽了一會兒之後,這位皇帝陛下終於擦了擦淚水,勉強整理了一番情緒,他抬頭看向遠方,低聲呢喃:“父皇,父皇您…”
“真是突然生病才駕崩的嗎…”
這位新君,心裡這會兒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
他在想,自己那個聰明多疑的老父親,會不會早已經預想到了今天,為了…為了身後名,乾脆一閉眼去了,將這個爛攤子丟給了自己…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不一會兒,便又摔壞了幾樣物件,嚇得宮人們戰戰兢兢。
發了火之後,這位皇帝陛下無力的躺在龍床上,雙目垂下淚來。
“害苦朕了,害苦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