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江林在北晉的暗樁有一處酒樓,名字取得雅,叫留月樓,此時三樓的一處包間內,李雙晚端坐於其間。
包間門口,顧星言親自守在外麵。
淩恒給李雙晚安排了一個暗衛,明麵上說是保護她的安全,實則要做什麼,誰都清楚。
有顧星言在,將人囚在了“顧府”,摘了他的麵具,顧星言搖身一變,就成了李雙晚的貼身暗衛。
李雙晚的對麵坐著一位姑娘,那姑娘看上去約莫十六七歲的樣子,麵容清秀,神情疲憊,穿的也是一身的粗布衣衫,雙手已經皸裂。
寒冷和操勞已經磨去了這位胡大姑娘往昔世家貴女所有的風姿。
從人人羨慕的一品首輔內閣的嫡長孫女到跌落塵埃,也不過短短二十天而已。人倒眾人踩,牆倒眾人推,胡家一倒台,那些昔日得胡首輔幫襯極多的世家不僅不幫上一把,更有甚者還反過頭來踩他們一腳,為的不過是讓自己在皇帝麵前討個好。
世態炎涼不過如此。
李家從祖輩開始便鎮守西北,將北齊的鐵騎牢牢攔在陰山關外。上一世,淩恒一紙“通敵叛國”的莫須有聖旨一下,不也是無人替李家辯駁一句,讓李家一族三百八十一人含冤赴了黃泉嗎。
內有天災人禍不斷,流民難民越來越多,賀老將軍一門兒郎三萬賀家軍枉死,胡家被抄家流放,貪官汙吏不絕。
外有北齊、夏國、昭國的虎視眈眈,鄰國在崛起,自家在自掘墳墓。
上位者尤不知。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皇帝,以及太子、各位淩氏子孫眼中所見隻有那把椅子。
這樣的北晉,這樣的朝堂,李雙晚真心覺得胡振方太過迂腐,也太不值得了。
李雙晚端起桌上的茶,輕抿一口看向對麵的女子:“胡家落得如今這樣的地步,胡大姑娘可怨胡大人?”
胡沐顏抬起頭,看著對麵的李雙晚,那雙疲憊的眼睛此時卻漸漸溢滿冷笑。
縱然這二十多天以來,她未曾吃飽過一頓飯,也沒法停下來好好地歇息過片刻,但麵對眼前的這一大桌子菜,胡沐顏卻連視線也未曾瞟過去一下。
她雖然外形狼狽,但坐在那裡,腰杆依舊挺得筆直。
“恒王妃若是來嘲笑民女的,大可不必。這幾天,民女所受的嘲諷已經夠多的了,倒也無需再踩上一腳。”
李雙晚沒想到這還是株帶刺的玫瑰,突然就好感大增,端起茶淺抿一口看著對麵的女子:“哦,這麼說,胡大姑娘是不怨了?”
“沒什麼好怨的,我以及我們胡家女眷既然享受了胡家以前的富貴,如今胡家出事,自也要擔得起胡家的苦難。祖父不欠胡家任何人,沒道理一出事,就把所有的臟水怨氣潑到他老人家身上的道理。”
胡沐顏似乎很生氣,又挺了挺腰身,對上李雙晚那雙審視的雙眼不避不閃,又一次清冷開口。
“祖父身為文臣之首,為國為百姓直言不諱,是祖父作臣子的本份。皇上不聽,發落了胡家滿門,那是皇上,是整個北晉的損失!”
李雙晚愣了片刻,她沒想到這姑娘竟然,竟然如此,她甚至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
她突然很喜歡這姑娘,和喜歡蘇洛一樣的喜歡。
這樣的姑娘,李雙晚便不舍得再試探她了,笑在臉上真誠地蕩漾開來,聲音放柔:“你弟弟,胡書翊是我救下來的。”
胡沐顏猛地瞪大了眼,她日日夜夜擔心阿弟,甚至常常做噩夢,夢見阿弟一身是血倒在地上氣絕身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