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堯走後,陸冬青始終立在禦書房裡,半步未曾移。
景章帝將頭埋於雙臂間,過了許久,才慢慢抬起頭,一改剛才那副萎靡的樣子,一雙虎目再次有了戾氣,盯在了陸冬青臉上:“陸卿。”
“臣在。”
“胡家女眷如今棲身於何處?”
“回皇上,城東一處破廟。”
“她們心裡是否有怨懟,那些話是怎麼從楚樓傳出來的,與胡家女眷有無關係,還要詳查。”
陸冬青:“是。”
陸冬青走後,景章帝沉沉地歎了一口氣:“張德生啊,朕老了。”
張德生壓輕了呼吸:“皇上,您正當壯年。”
“正當壯年?嗬,你瞧瞧朕的這些個兒子。太子已廢,老二愚蠢,老三惡毒,老五老六也不是個省事的。”
景章帝站起身,似乎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四兒子:“老四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回皇上,恒王殿下在白馬寺跟著宋大人準備先祖帝的法事。”
景章帝揮了揮手,老四不提也罷,若非李淮英的女兒相中了他,他該去封地了。
……
陸冬青去了東城那處破廟,胡府就隻剩幾個女眷了,連個正兒八經的棲身之所都沒有,他便隻帶了幾個人前往。
陸冬青一到,正在漿洗衣服的幾個胡家女臉色就大變,更有人一把將衣服扔到地上,慌慌張張往裡麵跑。
那小姑娘一邊跑一哭:“長姐,長姐,錦衣衛又來了,長姐……”
陸冬青:“……”
他就是洪水猛獸,轉頭望向身後帶來的幾人,隻見那些人將手放在腰刀上,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可不就是洪水猛獸嗎。
正在一張瘸了一條腿的桌上寫著東西,思考怎麼用恒王妃給的本錢做什麼買賣的胡沐顏聞言立即放下筆,連東西也來不及收拾便急急走了出來。
見到站在外麵的一眾錦衣衛,胡沐顏不卑不亢地轉向陸冬青:“指揮使大人還要查抄什麼?”
陸冬青麵無表情,一雙眼淡淡掃了胡沐顏一眼,這位一身粗布衣衫,發髻上連一支最素淨的簪花都沒有的胡家大姑娘,以前他也是見過的。
身為內閣首輔大臣的長孫女胡家大姑娘身量高挑,麵色冷素,喜歡穿水青色衣裙,無論走到哪兒,都是各家貴女爭相巴結的對象。
隻不過,她似乎從不會對誰格外親近,也不會對誰格外疏遠,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會有兩個淺淺的梨渦。
可短短二十餘天,當初光彩奪目的姑娘,人已經瘦了一大圈,隻一雙眼還依舊清澈。
“胡家先祖也曾與先祖皇帝一同打過天下,挨過刀,是君臣更是摯友。胡家放棄走武將的路子從文,隻因先祖皇帝的一句話,平天下靠武,治天下靠文,北晉需要有能的文臣。如今過了兩百年,胡家走到這一輩雖有小過,卻也實不該死得這般慘,讓地底下的祖宗們寒了心。”
陸冬青麵無表情地將坊間的話說完,眼睛始終落在胡沐顏的臉上:“不知這話,胡大姑娘可聽到過?”
“自然聽到過。”
“胡大姑娘該做何解釋?”
胡沐顏輕笑一聲:“指揮使大人要小女解釋什麼?我隻有一張嘴,一雙手,難不成我有通天的本事,可以堵得住這天下的悠悠眾口?或者指揮使大人以為我胡家這些老弱婦孺有這等本事?”
陸冬青嘴角冷勾:“既然胡大姑娘不肯配合本官,那本官也隻好搜一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