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該詳細地問問,可他最終還是沒有。他實在不能通過那個簡單的句子構建出恰當的想象。可能是因為他始終不認為還有什麼樣的地方能比諾斯特拉莫病得更厲害。
藤丸立香也許因此明悟了一些什麼,但她隻是當做無事發生,接著在他身邊絮叨起一些無足輕重的話題,大多是有關她對諾斯特拉莫接下來的計劃,而康拉德科茲則放任自己沉浸在漫無邊際的思考中。雖說對原體來講一心二用是很簡單的事情,他也的確有在聽那些諸如“第八軍團直轄前提下的軍事管製”,“清洗上巢貴族”,“怎樣維持基本的教育與醫療業運轉”,“該如何挑選新任總督”一類的,在他看來依然過於仁慈的治理手段,但他實在是吝於對此給出哪怕最基本的反應。所幸,講話的人似乎也隻是想把這些話傾訴出來,並沒有向他要求回應或者尋求建議的意思,因此這場一頭熱的單方麵演說依然成功地進行到了結尾。
“……總之如果這招再不行的話,我就真的要嚴肅考慮人口清洗的計劃了。”藤丸立香憂愁地做出結語,“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像是西西弗斯,但能夠預知未來在這種時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大概清楚這件事不論好壞總是有個儘頭的。”
“所以你其實相信那個未來。”康拉德科茲有些不解地說,“諾斯特拉莫總有一天將在軌道轟炸的打擊下四分五裂,不複存在。”
聽出句中情感的藤丸立香也跟著不解了起來:“這很奇怪嗎伱自己不也篤信自己在幻景中看到的那些糟糕的未來必定會降臨”
“在聽過你的那一番‘腳踏實地’的豪言之後,我還以為你會把它們拋在腦後,隻盯著眼前的事情看呢。”
“……可能和你們這些真正的原體相比,我的確顯得短視,但這不是你拐彎抹角地罵我蠢的理由。”藤丸立香氣鼓鼓地控訴,“難道你自己應對預言的策略就很英明嗎”
這句話可能確實觸到了黴頭。在任何聲音來得及響起之前,四周的氣氛首先仿佛蒙上了一層帶著殺意的血氣。康拉德科茲就在這樣的氣氛裡陰柔地咧嘴一笑,諾斯特拉莫語在他口中如同毒蛇吐信:“不敢當,還請不吝賜教——如果您真的能說點什麼來教訓我的話。”
一位原體的怒火是很難承受的,即便隻是無形的那部分。在這個凝固的幻境裡,空氣與光線似乎都為康拉德科茲的憤怒而扭曲,但藤丸立香仍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那樣怡然不懼,接著他的話題往下說:
“教訓談不上,我一個普通人又能教你什麼呢我隻是以我的方法論來理解並處置自己看到的未來而已……但你有思考過這個‘預言’在本質上是怎麼運作的嗎”
康拉德科茲被問住了。縱觀他的人生,他的確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預言是一種生來就存在的本能——就像是呼吸是人類的本能,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天賦,絕大多數人類卻不會費心去研究為什麼呼吸能令自己維持生命那樣。這個纏繞了康拉德科茲一生的詛咒對他本人來講,也是類似的東西。
藤丸立香沒有等待對方的反應,自顧自地往下說:“對我來說,這是個後天被賦予的‘不正常’的機能,因此我研究了一下。隻說結論的話,這種‘預言’的本質是一種對亞空間大數據的擬合推演,在原體級大腦的這個黑箱中運算後,輸出最可能的結果的一種‘預測的未來視’。雖說這邊的世界和我原先所在的那邊不一樣,‘預測’和‘測定’之間的界限非常模糊……但總之,它輸出的所有結論都是基於你的靈能本質在無意識間與亞空間聯通並收集到的情報數據,這一點是絕對沒錯的。”
康拉德科茲能明白她在說什麼,但他不理解這些和他們現在的話題有什麼關係:“……所以呢知道了這些又如何”
“這說明這個看似無比準確的預言也是有可能被乾擾的——雖然從實際使用的感受上來講,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確實存在‘因為原始數據被汙染導致輸出的結果錯誤’的可能性。再就是提供了一個‘以無法在亞空間產生投影的手法乾涉現實的話或許能更改預言’的未經驗證的思路……”
藤丸立香的音量在康拉德科茲的注視下漸漸心虛地降低,最後認命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我承認在實際使用中知道這個運作機製也完全沒用,畢竟不需要懂爆彈是怎樣生產的也能開爆彈槍。但這確實證明這個預言並不是完全無懈可擊的嘛!至少在麵對那些糟糕的預兆的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掙紮一下的希望!”
康拉德科茲幾乎要被這個過於天真的假設逗笑了:“那你的掙紮成功過嗎”
“……你彆哪壺不開提哪壺行嗎康拉德先生。”
藤丸立香表現出一點憤怒的氣急敗壞來:
“這幻境完全架設在亞空間裡,你讓我上哪找‘不存在亞空間投影’的東西或者手段來實驗測試啊”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