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箭聲、炮火聲漸漸隱去。
駿馬飛馳,儀仗森森,太子率左右二衛,過朱雀街,入朱雀門。
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在雨夜長街悠悠回蕩。
夾雜在這“噠噠”叩地聲響之中,是女子呢喃軟語和男子低柔安慰。
隨行侍衛都是東宮親衛,對這種場麵早就習以為常,連眉毛也沒皺一下。
但伴在車駕左右的顧雍和趙子儀就不好受了。
都說太子寵太子妃,但聽說是一回事,如此近距離親眼所見卻還是頭一次。
顧雍還算好的,至少上次在家宴上見識了李玄夜有多偏袒趙昔微,心理有了準備。
可苦了趙子儀,在車內是如坐針氈。隔著車廂,太子和微兒的對話,他是聽得清清楚楚,那一顆心也是忽上忽下,沒一下子是個安定的。
想他縱橫朝野,千算萬算,怎麼也沒算準自家女兒和太子能有這般光景。
是喜?是憂?
他一時還真分辨不清。
早在當初,太子要是能痛痛快快地娶微兒,他至於為了賑災之事得罪太後、淪落到現在這樣嗎……
罷了,這是他虧欠了微兒母女的,要是他的犧牲,能換來微兒一世榮華,倒也沒什麼可歎息的!
想了想,卻仍是不放心,又凝神細細辨聽前方馬車內的聲音。
……
“微兒……”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擁著懷裡人,修長手指輕輕攏在她的腳踝,指腹一寸寸地在她肌膚上摩挲,溫暖著她凍得冰塊似的腳。
寒症尚未恢複,又凍成這樣……
他喚了她一聲,語氣低低:“我給你的令牌呢?為什麼當時不拿出來——”
亮出令牌震懾住山賊,便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趙昔微抱著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癡戀地嗅著他身上的味道,含糊道:“那令牌是東宮之物,我怕萬一有個閃失,落入賊人手中,為殿下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什麼麻煩?”按揉在她足尖的手指突然一頓。
趙昔微癢得身子縮了縮,氣息有些不穩:“……就是萬一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那賊人拿著令牌四招搖,恐怕損了殿下的顏麵……”
“胡說!”話還未說完,就被他輕斥打斷。
他心口猛地揪緊,聲音都冷了幾分,肅然道:“有孤在,誰敢讓你有個三長兩短!”
頓了頓,又覺得還不夠,將她的臉抬起來,定定地對上她的眸子:“是你的安危重要,還是我的顏麵重要?”
趙昔微看著他嚴肅的表情,一時怔住,喃喃道:“我的安危重要,殿下的顏麵也重要……”
他可能覺得自己的情緒嚇到了她,忙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柔聲道:“微兒……你是我三書六禮的妻,是由陛下賜婚的太子妃。我先是你的夫君,然後才是東宮太子,我們兩個,出成雙、入成對,生同衾、死同穴,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趙昔微怔怔地聽著,忽然覺得心口一熱,忍不住喚道:“李玄夜……”
她雙臂輕輕地環著他,身子軟軟地貼著他,感受著他的心跳,那藏在心底的話,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我當時想著,若是保不住自己的名節,能保住殿下的顏麵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