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麻早之間的關係在最近毫無疑問是加深的。對於這種變化,我自己可以說是有著非常的滿意和喜悅。但我不是很願意將其中的來龍去脈分享給他人,尤其是分享給二號小碗。
就好像過去我欺騙了麻早一樣,我也當著二號小碗的麵包裝過自己接近麻早的動機。既然已經知道了二號小碗有著看穿謊言的能力,我肯定是不好再繼續對著她胡編亂造的。但是我也很清楚自己避不開這個話題。而且她多半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在那方麵撒過謊言。
在我認識的人裡麵,要論到誰最了解麻早,肯定非她莫屬。所以關於麻早的事情,今後或許會遇到很多需要請教她的場合。而在涉及到虛境的問題上,也說不準有多少需要和她攜手合作的地方。最好還是趁著現在拿出開誠布公的態度來。
我在醞釀片刻之後,便從上次登出虛境之後的時間開始說起。說著覬覦麻早性命的未知大無常、說著自己對於麻早的真實需求、說著自己兩次向麻早“表白”的結果。而二號小碗則時而擔心地緊繃身體、時而流露吃驚顏色、時而放心微笑點頭。
明明不久前才麵臨過未知大無常的直接力量威脅,如今我卻站在灰霧彌漫的虛境裡邊,像是敘述“已經過去的故事”一樣對著這個乖巧聆聽的幼女娓娓道來自己的經曆,似乎有些放鬆過頭了。不過在這麼對著她講述的過程中,我感覺自己的心靈似乎慢慢變得平和。這處與世隔絕的夢境空間仿佛把很多現實世界的煩惱也給隔絕了出去,令我找回了平常心。
有時候,她也會忽然提出幾個問題來,其中不乏我自己也沒想過的、或者是想要一筆帶過的部分。果然她的腦子很好使,提問的角度也是一針見血。隻是我也有著自己的底線,涉及到是否期望末日降臨這種問題上,我是絕對不會交底的。至少現在不會。
好在她也沒有朝著這個方向提問過。就算再怎麼智慧,在末日時代艱難生存的她,恐怕也不會想象到在和平時代會有人暗暗期盼末日降臨吧。是否能夠瞧出來這一點,恐怕與其說是取決於聰明與否,更多的還是要看思考回路,或者說是“電波”對不對得上。
聽完之後,二號小碗變得很安靜,似乎是在消化自己聽聞的信息。
我用心觀察著她的態度變化。無論如何,我曾經都是懷著不良的居心,靠著謊言欺騙了她和麻早。縱然後者最終選擇接受,也不意味著她可以接受。
可是看她的反應,似乎非但沒有敵視我,反而還流露出了滿意和喜悅的情緒。
“你不覺得我是個壞人嗎?”我試探。
“——壞人?”
她先是疑惑地重複了一遍,然後恍然,說:“當然,我覺得你是個壞蛋,三號先生。”
其實我是在等待她做出否定的。既然覺得我是壞人,又怎麼可能會流露出那種正麵情緒呢。沒想到她會給出這個答案。
“你就不害怕我這個壞蛋對你的麻早姐姐做出什麼壞事嗎?現在的你和她可不在同一個時代,就是想要提醒她、或者阻止我,那都是鞭長莫及。”我問。
她解釋:“我不知道和平時代的道德觀念具體如何,但是,三號先生,在我所生活的這個時代,談論善惡是件奢侈的事情。麻早姐姐似乎是覺得那很重要,但是我發自內心覺得那無足輕重。當然,如果麻早姐姐不是那樣的人,我就不會得救,所以我也不會對她提出意見……
“說遠了,總之,就算你是個壞蛋,你也不會傷害麻早姐姐,是這樣吧,三號先生?”
我毫不猶豫地回答:“那是當然。”
“我可以肯定你的這句話是發自真心的。”她點頭,“此外,我之所以不擔心你會對麻早姐姐不利,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是指你的願望嗎?”我問。
“是的。”她說,“在逃離災之大魔的時候,我祈禱的內容不止是希望麻早姐姐去往不容易遇到怪異之物的地方,還有‘希望她可以邂逅能夠接受自己的人’……我覺得那個人就是你,三號先生。”
實際上就算是來到了現代社會,麻早也還是無可避免地吸引了一起又一起超脫常理的事件,但是相較於末日時代的大地,現代社會的確是相對來說非常不容易遇到怪異之物的地方,所以二號小碗的祈禱說是靈驗也肯定是靈驗了。
至於我,雖然我認為自己接近麻早百分百是出於自己的意誌,但要說這道陰差陽錯的緣分裡麵有著眼前這個小小少女清澈祈禱的成分,我也沒有絲毫的抗拒。這不是很好嗎?我甚至這麼想。
與此同時,我也當仁不讓地相信隻有自己才能夠以正麵積極的態度接受麻早所帶來的一切匪夷所思的災厄、隻有自己才能夠拯救麻早的心靈。
“一定要說的話,其實我也不是什麼意見都沒有啦……”二號小碗忽然變得小聲。
“你有什麼意見嗎?”我問。
“那個,就是說……麻早姐姐現在畢竟連十四歲都不到,三號先生你的攻勢那麼熱烈,是不是,有點……”她的語氣很委婉,“還有,三號先生……你的感情表現是不是有點嚇人呢?我以前接觸過一些舊時代的文學創作資料,好像有一個詞語特彆適合用來描述像你一樣對異性感情異常沉重且殺人如麻的角色,你知道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