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雍國公府。
殷無咎親自來到雍國公府探望沈天風。
“參見陛下！”
沈天風之子沈楓得知皇帝陛下登門探望，他連忙代表雍國公府出來迎接。
“不必多禮，帶朕去看望你父親吧！”
殷無咎表情略微悲傷說道。
“是！”
沈楓立刻把殷無咎帶入雍國公府。
自從沈天風辭官返回洛陽養老，他就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以前征戰沙場所遺留下來的舊疾接連複發，他的身體健康變得越來越糟糕，隻怕熬不過這個冬天。
殷無咎坐在床榻邊上，他伸手握緊沈天風的手掌，眼眶不知不覺濕潤起來，聲音不免有些哽咽說道：“雍國公……朕來探望你啦……”
沈天風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他的表情痛苦無比，強忍疼痛斷斷續續說道：“陛下……老臣實在無法給你行禮啦……”
“老愛卿，你好好躺著休息就行，朕知道你的心意。”
殷無咎腦海裡不禁回想起齊國公李茂，他實在不想在經曆這種生死離彆。
如今沈天風年齡高達六十五歲，他再也不是那個馳騁沙場的絕世猛將。
此時沈天風臉色蒼白無力訴說道：“我能在知命之年遇到陛下，這說明老天爺對我還算眷顧，不枉費我在世上白活一回。”
“我十五歲跟隨隴右經略使張誌高與吐蕃戰於大非川，衝鋒陷陣，斬將奪旗，後來又隨前唐的信安王李禕征戰四方，此後跟隨盛唐名將王忠嗣討滅漠北草原的突厥人，因功升為上柱國，受封驃騎大將軍。”
“我這一輩子前後曆經大戰數十，小戰數百，自詡為算無遺策，一生從來未有敗績，本以為能夠出任節度使，出將入相鎮守一方。”
“奈何前唐天子李隆基從來就沒信任過我們這些出身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放縱奸相李林甫對我們漢人將領進行攻訐詆毀，有功不賞，無罪卻罰。”
“天寶年間討滅漠北突厥的戰爭中，眾多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立下赫赫功勞，我的長子亦在此戰為國捐軀，結果大家不僅什麼都沒得到，反而還被奸相李林甫攻訐詆毀，功過相抵一帶而過。”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李唐江山遲早都要滅亡，為此我跟很多心灰意冷的漢人將領一樣辭官賦閒在家，坐等天下大亂的那天。”
“直到有朝一日安祿山突然找上門來，我才重新出任橫海軍使，正式成為他麾下一員漢人將領，並且洞悉到他即將謀反。”
“沒想到安祿山在內心忌憚我們這群漢人將領，故而在造反前上奏朝廷，要求使用三十二名胡人蕃將替代三十二名漢人將領。”
“李隆基毫不猶豫罷免三十二名漢人將領，任由安祿山到處安插胡人蕃將，我們漢人將領就這樣被輕易罷官撤職，我跟趙家兄弟隻是其中之一而已。”
“李隆基這個昏君還給安祿山數千張空白的委任狀，讓他一口氣任命五百多名將軍和兩千多名中郎將，徹底收買全軍將士的心，順利把河東、平盧、範陽三鎮兵馬變為私兵。”
“在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李唐江山徹底沒救，我等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為大唐江山出生入死，刀口舔血立下赫赫戰功這才封為將軍，可他李隆基隨便就能給安祿山幾千張空白的委任狀，那麼這所謂盛世繁華又與我們何乾？”
“這幾百年以來我們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辛苦耕耘，為何最後都會變成無功之人坐享其成？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永遠保持天下大亂，隻有這樣才不會出現兔死狗烹和鳥儘弓藏。”
殷無咎聽著沈天風有氣無力的倒苦水，他總算明白為什麼安史之亂中會有那麼多漢人將領誓死為安祿山效命。
或許有人還不了解這幾千張空白的委任狀有多麼離譜，這相當於李隆基把數千個重要官職交給安祿山，讓他隨便填寫做官之人的名字，這大唐王朝不滅國就算踩了狗屎運啦。
五百多名將軍和兩千多名中郎將，全部皆為五品以上官職，結果李隆基就這樣把幾千張空白的委任狀扔了出去。
曆史上整個大唐二百八十九年一共開科舉二百六十八次，錄取進士總數七千四百四十八人。
這七千多名進士都是從九品小官做起，反觀安祿山隨便一張委任狀便是五品以上官職，從這裡足以看出李隆基究竟有多麼偏袒外族胡人。
無論文明和生產力發展到什麼程度，基本盤都是沒有任何統戰價值，這他媽還真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文化啊！
在統治者眼裡隻會認為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哪怕皇帝下詔殺你全家，那你也隻能跪在地上高喊謝主隆恩。
可是沈天風這類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又不吃這套洗腦，這為曆史上的藩鎮割據埋下巨大伏筆。
不要問為什麼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會尾大不掉。
不要問為什麼安史之亂後牙兵牙將會那麼強勢。
因為河朔地區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早就想通啦，與其效命遠在長安的大唐朝廷，還不如直接把當地的節度使們玩弄於股掌之上。
所以才會誕生出牙兵集團這個怪胎，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牙兵牙將互相聯姻，由此形成牢不可破的利益聯盟。
牙兵集團乾脆來個倒反天罡，要求節度使們必須好吃好喝供著自己。
不服者永遠都是少數，隻要把不服氣的節度使們全部殺光就行。
隻有藩鎮處於割據狀態，牙兵集團才能保持永遠富貴，究其原因在於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再也不相信任何皇帝，河朔地區的節度使們多數淪為有名無實的傀儡。
河朔地區的節度使們需要把牙兵牙將當祖宗一樣供著，隻有這樣才能勉強保住性命。
大唐朝廷無法說服河朔地區的牙兵牙將，準確來說應該是所有漢人世家的將門子弟。
曆代皇帝和大臣們把整個國家搞到信用破產，反而過來指責牙兵牙將武人亂國，這就是史學家的評價，亦是所有官僚們的思想邏輯，倒果為因滑天下之大稽。
而這也是官僚們的無恥之處，就連史官也不會老實說話。
這就跟不是你撞的為什麼要扶一個道理，從此再也沒人敢輕易去扶老人，由此專家們得出荒唐結論，現在的人道德水平已經越來越低，這才沒人願意樂於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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