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
橘黃的色彩暖暖的擦在一個突兀的山嘴上。
在山嘴的頭部,一個孤零零的院子佇立在那裡。
院子的一側是一條臨崖的土路,樹枝紮成的院牆上掛著片片綠葉,幾株院內的桃樹將自己豐碩的果實跨過院牆送到路邊。
院子的另一側,則是一個陡峭的斜坡。
斜坡邊緣,站著一株粗大的核桃樹,坐著一個讀書的年輕人,躺著一位悠閒的老人,還臥著一頭肥壯的黃牛。
黃牛眯著眼,愜意的咀嚼乾草。
老人則靠著一張躺椅,握著一杆旱煙槍,瞪著渾濁的眼睛,瞅著不遠處年輕人讀書的身影。
年輕人麵色白淨,一雙眼睛漆黑明亮,手裡捧著一本道經,表情專注卻又有種悠然自得的氣質。
良久。
直到那抹橘黃慢慢消散,一絲清涼的晚風吹起。
年輕人終於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放下書站起身,踢踢踏踏的蹭到黃牛身邊,斜躺在黃牛厚重的背上,滿意的伸了個懶腰。
老人磕了磕槍杆裡的煙灰,長籲一口氣,說道
“書讀的怎麼樣了?”
“字都認識,但是意思還不是很明白。”年輕人倚靠在牛背上,惆悵的回答道。
“認字就好,認字就好。”老人沉吟一下,唏噓道“認字就夠了……明天開始,你自己讀書吧。書讀百遍,其義自現。讀多了,也就慢慢明白了。”
“啊?”年輕人驚坐而起,詫異道“那先生您呢?”
“我?我要去修路了。”老人眯著眼,轉頭看向懸崖另一側那條蜿蜒悠遠的山路。
“路不是修好了麼,還要怎麼修?”年輕人撓撓頭。
“順道而修,修的更遠一些。”老人揚起手中的煙槍,指向大山深處“現在這條路隻是從山腳修到了山嘴,還沒有進山哩。山裡麵那麼危險,沒有條路,大家都不方便啊。”
“那我可以跟著一起修啊!”年輕人一臉的不以為然“您在前麵修路,我幫忙看東西……老黃背石頭。”
他身下的黃牛打了一個不屑的響鼻。
“哈哈哈!”老人暢快的笑道“道阻且長,道阻且長……你還年輕,不要這麼著急!這條路太遠啊,我還要先去探探,看看能不能修成哩。”
“很遠嗎?”
“遠,非常遠……非常遠。”
“一定要修嗎?”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聽上去很難啊。”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老人嘿然一笑,磕了磕手中的旱煙鍋“難難難,道最玄。不走一走,莫言談。”
“為什麼這麼著急趕路。”年輕人似乎有些不安“我們可以等山嘴上人多了再去修路嘛。”
“你也說了是趕路啊……趕路,趕路,舉尾走也。若等的山嘴上人滿了,你連尾巴都舉不起來了。”老人詼諧的笑著。
年輕人不知有沒有領會其中的意思,隻是撓撓頭,嗬嗬的傻笑著,俯身去拽黃牛的尾巴。
黃牛乜了他一眼,尾巴紋絲不動,嘴巴依舊不急不緩的咀嚼著。
他們的頭頂,茂盛的核桃樹在夜風下嘩啦啦的笑著,笑著。
老人笑著,笑著,忽然表情一愣,費力的站起身,探頭向斜坡腳下望去。
“怎麼了?”年輕人跳起來攙扶著老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光禿禿一片黃土,真單調。
“你不是要跟我去修路嗎?”老人側過頭,露出促狹的笑容“那你先去帶帶路,看能不能認清回家的路吧。”
說著,他枯瘦的胳膊微微一抖。
年輕人腳下一個趔趄,順著那陡峭的斜坡便向下滾去。
“啊……”
空曠的天地間,隻留下了這一聲悠長的慘叫。
……
……
北方夏季的清晨,常常籠罩在薄薄的霧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