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籠罩在黑暗中的世界。
漆黑的大地,漆黑的夜空,漆黑的世界。
一雙猩紅的眼珠在這片黑暗中悄悄睜開,左右打量了一番。
夜色遮掩著它的身軀,但遮不住它那瘦骨嶙峋的氣息。仿佛一條野狗。它伸出枯瘦的前肢,伏低身子,像一條真正的野狗般緩緩向前爬行,沒有弄出一點兒動靜。
這是在這個黑暗世界存活下來的基本功。
因為誰也不知道黑暗中隱藏了多少危險,危險後埋葬了多少生命。
猩紅的眼珠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野狗’的身影越來越慢,終於,在記憶中的某個角落,它摸到了一根乾枯的腿骨。
猩紅亮了一瞬間。
旋即隱去。
寂靜中隱約響起輕微的咯吱聲。
乾枯的骨頭被牙齒磨成粉,和著唾液咽進肚子裡。味道有些淡,而且著實沒什麼營養。但在黑獄之中,能找到一點吃的,掙紮著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幸運了,它不能奢望更多。
想到奢望這個詞,夜色中的‘咯吱’聲停了片刻。
不知是不是想起來曾經藍天白雲下的風光,或者新鮮血肉的鮮嫩。原本在這個世界呆久了,這種詞已經不會給它的心境帶來多少波動。但是最近一段日子,不知為何,它越來越多的想起那些詞,以及那些詞背後的含義。
比如奢望、比如希望、比如絕望。
就在‘咯吱’聲暫停片刻的時候,頭頂那片漆黑的夜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隆隆的聲音。仿佛遙遠地方的雷暴。
猩紅的眼珠抬起,看向天空。
頭頂的夜色後並非燦爛的星空,而是一重又一重黑色的雲層。據說那些雲層後麵,隱藏著恐怖的魔法陣,可以輕易絞殺一頭大妖。它被投進這個世界的時候,隻是一頭有點小名氣的真妖,相當於巫盟裡那些注冊巫師,並沒有機會感受那些魔法陣的恐怖。
它隻能感受到那些雲層下的壓抑。
厚重的雲層遮掩著一切。
正常日子裡,那些雲層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都不會有絲毫波動。便是有新人被巫師們從外麵丟進來,也不會在那些黑色的雲層中激起一絲漣漪。
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可能有幾天,或許是幾個月,甚至更久,因為對生存在這片黑色世界中的居民們來說,時間沒有任何意義——總之,最近這段時間,雲層間的動靜越來越多。
有時候雲層後會出現連續不斷的閃光。
有時候雲層後會傳來綿綿不絕的轟隆隆的響聲。
還有的時候,雲層甚至會破開一個洞口,落下一些穿著黑袍子的巫師。
它曾經遠遠見識過一次那樣的場景,黑袍巫師們仿佛張開翅膀的鳥人,順著天光緩緩落下。雖然隔了很遠很遠的距離,但它依稀能夠通過黑暗中沉悶的風,嗅到那些巫師身上傳來的令人垂涎的氣息。
許多失去理智的妖魔,仿佛撲向燈火的飛蛾,向那道天光撲去。然後化作一蓬一蓬的飛灰。它雖然弱小,卻還有足夠的理智,沒有像那些同類般自尋死路,而是像其他那些在黑獄裡呆了無數年的老妖一樣,冷眼看著那道天光。
天光一頭連著黑暗之外的世界,另一頭則連著黑暗世界裡那些據點。那些屬於巫師,被用來監管這片黑獄中囚徒的據點。它一度懷疑巫師們是不是要徹底毀滅這座世界裡的囚徒,否則為何會派遣如此數量的巫師進入黑獄。
直到今天。
雲層後再次傳來異樣的動靜。
轟隆隆的響聲之後,雲層並未徹底安靜。雲層間忽然多出了一個漩渦。那漩渦初時極小,仿佛一顆未熟透的青豆,但很快,漩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大,片刻之間,那顆青豆便成了一口深不見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