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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虎臣非常貼心。
就像一陣及時雨,為獅子營準備了藥物、帳篷、篝火,還有晾衣架和晾衣杆都準備好了。
當然高應登也是個大善人,托他的福,獅子營再次吃上了馬肉。
作為獅子營有史以來第一名被俘軍官,劉承宗重點教育了他:“看看人家黃勝宵,光著腚深入敵後砍翻一堆銃手,回來還把炮點了,那叫勇猛。”
“再看看你,跑得比誰都快,一個猛子紮步兵陣裡,有他媽這麼用馬兵的嗎,你這叫無謀!”
高應登耷拉個臉,在榻上躺著,手裡捧著火燒很難為情:“以前這麼衝,寧塞營就這麼教的,一衝不動就另找機會,一衝陣動就長驅直入,該潰的。”
“你也不看地形,他們有地潰麼,幾百人堵在小路裡……算了,你確實挺勇猛,我不是心疼這幾匹,是怕你死了讓我損失一員大將。”
劉承宗看著高應登道:“以後我讓你衝,你再衝,好吧?”
高應登躺在榻上接連點頭,劉承宗這才作罷,走出軍帳吐出一口濁氣,呼吸雨天山林中的新鮮空氣。
這事把劉承宗氣壞了,這明顯是一個沒經曆過李卑之戰的人。
實在是高應登手上拿著火燒呢,要不這事沒完。
吃飯不能吵孩子。
山林蒼翠欲滴,極度疲憊的戰後,獅子營的軍士在帳中安眠,隻有雨水打在帳布和篝火時而傳出的劈啪脆響。
宋守真盤腿坐在篝火旁,剛擺正了二胡想要扯上一曲,就被劉承宗叫進軍帳,抬手往木桌按下一冊小本,道:“幫我寫下來,各哨輜重隊準備雨具、火器遮雨架,炮哨攜帶折疊炮棚。”
等宋守真寫完這些,劉承宗把筆記本收起,讓他彆奏樂影響士兵休息,這才放他回去。
劉承宗穿著烘乾的素色中單衣,搬著馬紮坐在軍帳前聽雨。
這季節並不冷,但身上衣物濕著,就算穿棉襖時間長了也會把人凍死。
這身衣裳右袖子爛了大破口,被他扯掉了。
他的右胳膊剛讓醫匠縫了針,短時間使不上勁。
誰也沒砍著他,可能是那張弓因為沾水後筋料開了掉弓力、也可能是用得多到時候了,戰場那麼亂他也沒時間看。
反正被斷弓打在胳膊上,若非穿了棉甲和鐵臂縛,非得釀成一樁血案。
如今隻是皮肉傷縫幾針,夠幸運了。
隻是可惜了那張九十斤強弓。
不一會,披蓑衣的樊三郎捧著湯藥罐一路小跑過來:“將軍,薑湯。”
劉承宗點頭接過薑湯,緩緩吹著問道:“戰輔兵都喝了?”
“還有些沒喝,李老豺那邊都沒喝,剛才輜重哨問,這次還給不給俘虜喝?”
“獅子營的先喝,喝完給李老豺的人煮,都然後把他們放了,去給賀虎臣添麻煩。”
樊三郎點頭應下去報信,口信送完,看見劉承宗還保持著那個坐姿,端端正正仰著臉看山,就站在旁邊。
站了一會,劉承宗轉頭過來問道:“你不去睡覺,在這站著乾嘛?”
“將軍在想怎麼打敗敵人,我保護你呀。”
這回答把劉承宗都笑了,他揚臂指著山道:“美不美?”
樊三郎點點頭。
“想什麼破敵之策,我看山聽雨呢。”
劉承宗笑笑,眼下時至下午,他們三更天就起來,走出幾裡路天還黑著,又行軍又打仗,所有人都累壞了。
“副將和哨長們都睡了,我再撐一會,等他們醒了我再睡。”
劉承宗說著看了樊三郎一眼,轉過頭又皺眉看了回去:“什麼時候給自己弄了個箭簇戴上了,也不怕紮著自己。”
樊三郎脖子上帶了個磨平三棱的鐵箭頭,劉承宗斥責道:“不知道今天那泥猴差點被箭紮死麼,趕緊摘了。”
泥猴說的是黃勝宵,那家夥有隻箭頭,也用繩子穿在脖子上。
說就是那支箭打掉他半個耳朵,幾百支箭都沒殺了他,帶著能交好運。
今天他把全身上下衣裳都脫了,唯獨戴著這箭頭,搶銃時沒被銃手打死,摔了一跤差點被自己的箭頭紮死。
提到箭頭,樊三郎的表情複雜,低頭輕聲道:“這是殺樊三郎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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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回頭給你找塊皮子,你自己縫著把它包好。”
儘管劉承宗沒細問過樊三郎的情況,但從女娃用男名的情況,聯係到樊家山的遭遇,能猜大概是個什麼樣的故事。
他搖搖頭輕聲感慨:“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白居易夢元稹?”
呦!
居然知道。
劉承宗拍拍手,隨後搖頭道:“詩很好,但太苦。”
人生已經很苦,何必再自嚼黃蓮。
他轉過頭道:“何況你也沒到那歲數,追求點高興的東西。”
樊三郎點點頭,看向青山,片刻又轉過頭:“將軍喜歡什麼詩?”
“你覺得呢?”
“將軍這麼喜歡聽雨,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
劉承宗樂了:“入陝以來,你見過春水?我喜歡,百萬賊兵困南陽,也無援救也無糧。”
樊三郎本來還稍有悲意,這會全憋回去了,細細思索,問道:“這是什麼詩,後半句呢?”
“有朝一日城破了,哭爹的哭爹,哭娘的哭娘。”
二人都露出笑容,樊三郎樂不可支,隨後收斂笑意道:“這是明代詩人劉承宗所做?”
“嗯……怎麼可能,唐代的,唐代詩人張打油所作,詩名圍城。”
“真有這詩?”
劉承宗非常認真的點頭,樊三郎眨眨眼,還是覺得劉承宗在騙她。
就在這時,馬蹄子踩著泥地的聲音從上坪土路傳來,披蓑衣的承運抽著鼻涕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