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舸不知怎麼反駁,乾脆背過身,繼續折騰劉悅川的床。
姑姑繼續逗他,“說說唄大楊同學,我為什麼就說你喜歡小劉大夫?”
“……因為你閒的。”楊千舸小聲嘟囔。
“說什麼呢。”姑姑輕輕踢他一腳,坐在他身邊:“我說真的,既然喜歡人家,你主動一點。”
“我不。”楊千舸又在床上塗一層清漆:“她一個姑娘,在無憂鄉無依無靠,我這種時候湊上去是趁人之危,好像強迫她似的,我才不乾這種事。”
“是個爺們。”姑姑擼一把楊千舸腦袋,“我把你養得真好。”
她看向院子,突然說:“這裡,和之前不一樣了。”
楊千舸爺爺很早立下遺囑,這間房子給楊千舸,隔壁那間老屋給姑姑。
爺爺在世時,他們都住老屋,這間屋子便一直荒蕪著,當作儲藏間。後來,楊千舸大了一點,姑姑嫌爺孫倆睡覺打呼吵得慌,獨自來這邊屋子住了一段時間。
中間那道牆也是爺爺擔心姑姑一個人住不安全,拆成這麼矮的。
楊千舸突然想起來,他出租這間屋子,從沒問過姑姑的意思。他問:“老姑,你是不是不想我把房子租出去?”
“乾嘛不租?我們又不住,能收點房租也不錯。”姑姑歎了口氣,“……我是,想起你爺爺了。
那時候,不送他去養老院就好了,說不定他還能多活幾年。”
楊千舸皺眉,提醒她:“是爺爺自己要去的。他那種強脾氣,誰也攔不住。”
他很清楚,爺爺的死隻是一場意外,但姑姑總覺得是自己的錯:
“我那時要上班賺錢,還要照顧他,太累了,所以他說去養老院,我同意了。……我不該讓他去的。”
爺爺去世時,楊千舸已經被他爸接回市裡上高中,沒來得及見爺爺最後一麵。他爸爸工作忙,隻守了一夜就回去了,是他和姑姑守完整個頭七。
姑姑在人前並不悲傷,他以為姑姑不難過的,以為她對爺爺的情誼已經被漫長的疾病磋磨殆儘。
直到某天深夜,他被她的哭聲驚醒。
他以前聽人形容哭得慘,總說‘像死了親爹’,那天晚上他知道,這個形容不對。
失去親爹的哭聲,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悲傷。楊千舸甚至被她哭出一絲恐懼,好像有一絲魂魄跟隨著哭聲離開了身體。
他那時年紀小,隻能呆呆地站在門後,沒法為姑姑做任何事。現在,他長大了,至少懂得安慰她:“……你不要難過。”
姑姑問:“什麼?”
楊千舸說:“爺爺去世,你不要難過。”
“沒難過。真的。我其實,鬆了口氣。”姑姑歎息一聲:
“我爸可是頂天裡的大英雄,那個連大小便都控製不了,佝僂成一團的乾瘦老頭到底是誰。我經常想,我是不是犯了罪,所以有人把我爸偷走了,換成這個人來折磨我。
我聽說他去山上,我猜到他不回來了。我不騙你,我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真好啊。”
姑姑像是問自己:“真好什麼呢,我很早就沒了媽,現在連爸也沒了。這個世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