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硯書的工作室是自家老平房改建的,就在劉悅川家前麵一排。
作為無憂鄉唯一的木匠,他生意本來不算好——不管是家具城還是網上,家具的款式又多又新潮,木匠成了門沒落的手藝,除了村子裡的老人家,很少有人照顧他的生意。
不過最近幾年,風氣轉了個彎,人們重新燃起對定製木器的興趣,他還在網上開直播,不露臉,隻拍自己的作品,積攢了一些粉絲,還有人特意找他訂做器具。
他手裡這個扇花窗就是訂製品。市裡有個土豪裝修彆墅,市麵上沒有中意的窗戶,找人畫了圖稿,讓他做。
花窗一共六扇,每扇兩米多高,都是上好的木頭,沒用一根釘子,全是榫卯結構,排列出不同的喜慶圖案。
展硯文找來時,展硯書正給窗戶上第二遍清漆。
展硯文並沒驚動他,隻是安靜地站在門口。
他對展硯書的情感很複雜。
展硯書出生時,國家已經開始計劃生育,如果他不是跛子,展硯文是沒機會來到這個世界的。
從展硯文記事起,父母就一再叮囑他,要保護哥哥。
不怪父母偏心,和健康強壯的展硯文不同,展硯書從小就瘦弱多病,因為身體原因,村裡的小孩子總欺負他。
展硯文很小就開始保護哥哥了,比起做展硯書的弟弟,在他心裡,他更像個哥哥。
可展硯書畢竟比他大幾歲,是貨真價實的哥哥,總在他麵前擺家長腔調,他心裡不服氣,又不敢忤逆。
大半年不見,展硯書並沒什麼變化。展硯文想,時間在無憂鄉好像走得很慢。
展硯書從小就不能瘋跑瘋跳,總是安靜地窩在家裡幫父母做事,皮膚比他們這些野孩子要白。現在他繼承了他們父親的木匠工作,木頭不能見雨,他便給大半個院子嵌了不透明的頂,自己整天不見陽光,似乎比小時候更白了。
不過,和小時候羸弱的慘白不同,現在他的白裡透著健康。展硯文心中得意,自己拚命賺錢,不就是為了家人過得更好嗎。
他才想叫人,展硯書先問:“看完了?”
展硯文大步來到他身邊,親親熱熱喊了一聲:“哥。”
展硯書沒和他廢話,“過來搭把手,把花窗豎起來。”
“一回來就讓我乾活。”展硯文嘴裡嘟囔著,還是幫他哥把花窗扶起來。
這六扇花窗價錢很高,貨也要得急,工期很趕。展硯書忙著檢查窗戶,抽空問他弟,“怎麼有空回來?”
“我想家了。”展硯文嬉皮笑臉地說:“我還不能想家嗎,我特意回來看看你們。”
“……又騙人。”展硯書小聲說。
他的瞳色比常人略淺一些,很容易和睫毛的陰影混在一起,盯著人看時,叫人分辨不出來他是在看自己,還是在發呆。
從小就是這樣,自己每次做壞事都瞞不住他。展硯文有些心虛,輕咳一聲,還想為自己辯解,又聽展硯書問:“你不會又搞出個孩子來吧。”
“沒有,絕對沒有!”展硯文堅決否認,“把我當什麼。我不是和你保證過,這輩子隻有展信佳一個孩子嗎。”
“你最好記得。”展硯書冷哼一聲,“所以,不年不節的,你回來乾嘛。”
展硯文更心虛了,提高音量:“我就不能回家嗎。我想家了還不行嗎。”
“……隨便你。”展硯書收回視線,繼續忙自己的事。
展硯書和展信佳的懷疑沒出錯,展硯文回來是有目的的。
他是回來和家人們告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