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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雪梅在醫院陪護的第五天是周六,晚上,顧雪輝和顧雪蘭都回來了。
那個時候國家實行的還是單休製度,因此老大和老二隻能在家裡待一天,周日下午就得各自回學校、回單位,不過至少能把柳望雪的姥姥和顧雪梅替換下來,讓她們倆休息休息。
顧雪蘭心細,從回來見到顧雪梅的第一眼就發覺她心事重重的。直覺告訴顧雪蘭,顧雪梅眉間縈繞不散的陰霾,絕對不隻是和躺在病床上的奶奶有關。
老人家這一跤摔得挺嚴重的,醫療費用不低。
柳望雪的姥姥一直都是家庭主婦,操持家務照顧孩子和老人,還要管地裡的活計,整個家庭的主要收入都是柳望雪姥爺的工資。姥爺和姥姥把家裡的存折、現金都拿出,算了算,還是缺一部分,就籌措著先跟親戚朋友借一些。
顧雪輝當時剛工作,手頭上沒錢,遇到人情往來時還需要家裡接濟。顧雪蘭就更不用說了,她平時兼職做家教的錢隻夠她自己的生活費,而且她那時候正和柳南山談著,出去約會逛街吃飯也不好總是讓柳南山花錢。
老人住院的事兒顧雪蘭都沒和柳南山說,但柳南山還是知道了,就把他攢的錢都拿出來給顧雪蘭,讓她拿回家應急——柳南山那時候就已經認定了將來要娶顧雪蘭做老婆的,所以在經濟上對她就毫無保留。不過顧雪蘭沒要,柳南山攢下這些錢有多不容易,她比誰都清楚。
最後,柳望雪的姥爺也沒出去借錢,因為缺的這部分被顧雪梅補齊了。顧雪梅當時雖然是家裡最小的那個,但也是最富的。不過家裡人從來都沒有打過她的主意,看她生意做出名堂來了,也都從一開始的擔憂轉為高興。顧雪梅也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但是他們做父母的怎麼可能不關心孩子,去跟那位姑姑家一打聽,她在外這些年吃的苦受的累也就都知道了七七八八。
顧雪梅把錢拿出來的時候,柳望雪的姥爺和姥姥還不肯要,他們對顧雪梅說:“你不願意走爸給你規劃的路,要自己出去闖,我們也攔不住你。可咱們家的家底擺在這裡,就怕萬一你遇到什麼麻煩,我們沒辦法給你兜底。”顧雪梅跟朋友合夥開店的事他們都知道,就讓她把錢收好,想著萬一店裡需要資金周轉。
柳望雪的姥爺跟親戚說好了借錢的事,可臨了那人卻說家裡出了點事,一聽就是借口,醫院那邊又催得急,最後隻好用了顧雪梅的錢,說:“算是爸跟你借的,以後再還給你。”說著還要打欠條。
顧雪梅好一通生氣,覺得柳望雪的姥爺沒把她當親女兒看:“你們養我這麼大,吃的穿的用的哪一點虧了我了?現在家裡有困難,不就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嗎?我拿錢給我奶奶看病怎麼了?你還要跟我打欠條,爸,你是在打我的臉吧?是要讓十裡八鄉都知道我沒良心我不孝是吧?”
柳望雪的姥姥趕緊打圓場,姥爺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做法和說辭都太欠考慮了,他怎麼會是那個意思呢,他就是心疼孩子賺錢不容易啊!
於是顧雪蘭看到顧雪梅那個樣子,首先想到的就是錢的問題,擔心她是店鋪裡出了問題,缺錢周轉,便找機會把她拉出去悄悄問了一番。
顧雪梅前一天中午回家拿換洗衣物的時候接到美霞打過來的電話,美霞在那邊哭,說她想不到辦法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顧雪梅這才知道,美霞被紹琴坑進去的那些錢裡不僅僅有她個人的積蓄,還有她跟彆人借的錢,她打的欠條就是說拿了分紅就把錢全部還上,這下可好,她手頭上的錢不夠,對方還來要債了。
顧雪梅現在根本沒有能力幫美霞,她也沒有那個心力了,自己這幾年算是白奮鬥了,把她從小疼到大的奶奶還躺在醫院裡,治療也不見起色,醫生還下了一次病危通知,她有一種天都要塌了的感覺,自己的精神都快繃不住了。
被顧雪蘭這麼直切要害地一問,顧雪梅就徹底沒撐住,哭著把事情說了出來。
倆人站在醫院的安全通道裡,柳望雪的姥姥一開始還以為姐妹倆是出去說什麼悄悄話,並未在意,可過了許久姐妹倆都沒回去,她就打算出來看看,順手把垃圾扔掉,然後就聽到了個尾巴。
當媽的知道了,當爸的也就知道了。醫院裡不是談話的地方,他們就請了一位臨時護工照顧老人,而後便一起回家了,得商量商量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幫著小女兒找到解決辦法。
合同顧雪梅帶回來了,回到家後就拿出來給大家看。
柳望雪的姥爺一生氣說話就不太注意,這合同跟他在廠裡經手的那些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兒科:“你說說你,這麼明顯的漏洞你看不出來嗎?那幾個字顛倒了順序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你不知道嗎?簽個合同都能這麼粗心大意!打小就教育你好好上學多讀點書,你當初要是帶了腦子去教室,現在也不至於被彆人坑成這樣!”
他說話跟開機關槍一樣,柳望雪的姥姥攔都攔不住。
顧雪梅跟個霜打的茄子似的,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她覺得自己爹說得對。美霞簽合同的時候可能沒細看,但那是出於對紹琴的信任,可她不一樣啊,她跟紹琴的關係沒那麼鐵,答應合夥完全是因為有美霞在。合同拿到手後,她真的是認認真真從頭看到尾覺得沒問題之後才簽的,結果……
再看看她哥和她姐,她隻說了自己被坑的事,合同拿出來遞給他們後也沒說漏洞在哪裡,但她哥和她姐一眼就找出來了。
所以顧雪梅覺得她爹說的對罵的對,她就是沒腦子,就是笨,又想起和美霞去律所谘詢時連律師說的話都聽不懂的情景,說實話,她心裡生出了一絲後悔,後悔當初她爹拿著掃帚攆著她去上學她都沒好好學。她想,那數學她學不懂,但語文總得要好好學的吧,看合同不就是做閱讀理解嘛……
這一次的家庭會議,在顧雪梅悔恨的淚水中結束。
家裡人還沒幫顧雪梅想出解決辦法,醫院那邊又下了病危通知書,這回是真不行了。給老人辦後事,悲痛和忙碌交織在一起,顧雪梅暫時把她的損失拋在腦後。沒成想,頭七一過,美霞打來電話說事情解決了,錢也要回來了。
顧雪梅也沒多高興,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消沉。
柳望雪的姥姥開導她,讓她要記得美霞的恩情:“你已經足夠幸運了,彆再這麼悶悶不樂的了,不如打起精神想一想接下來乾什麼。”
做母親的自然不希望小女兒再跑出去吃苦受累,擔心萬一再遇到一次這種事兒,說不定就沒這麼好運了,她就勸顧雪梅,要是還想做生意的話,在家裡也不錯,可以在鎮上或租或買個小鋪麵,離家也近,他們也能幫著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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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雪的姥爺則不讚同,覺得小女兒跌這一跟頭——雖然沒徹底跌下去——就是吃了沒學問的虧,他說:“趁著年紀還不大,不如重新回學校上學去。”
“上學?!”顧雪梅吃了一驚,“爸,我沒聽錯吧?我虛歲都21了,你讓我再去上學?上什麼學?初中啊?跟一幫十來歲的小屁孩兒一起?我的臉往哪兒擱?”
顧雪梅死活不願意,跟她老爹好一頓吵。吵完,又覺得她老爹說的有道理,她是該學點東西長長腦子,但絕對不是去學校正兒八經地坐教室裡跟一幫小屁孩兒一起。
顧雪輝和顧雪蘭初高中用的課本都沒丟,被柳望雪的姥姥放在在家中的書櫃裡好好地保存著,顧雪梅那段時間就窩在家裡用這些課本自學。但她那課本一翻開,看到上麵的字不是眼暈就是頭疼的毛病隔了這麼些年還沒好,反而愈發嚴重了,自學的時間還沒抱著書打盹兒的時間長。
顧雪梅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這不是純純地浪費時間嘛。算了算了,她一定是天生的就沒有學習的那根筋,不如還是去做生意吧,謹慎一點,做點小生意,肯定不會出差錯的。
顧雪梅扔了書就往鎮上去了,前幾天出來閒逛,看到一家位置還不錯的鋪麵,那店主好像不打算乾了,她要去問問具體的情況。
問下來確實是,店主隻說他兒子要在南邊定居了,他們也跟著一起搬過去,鎮上的房子和店都打算賣掉。
店和房子,顧雪梅都挺心動的,而且那時候內陸的小鎮,物價遠比沿海城市要低,她手上的錢把這兩樣都買下來還綽綽有餘。
說乾就乾,顧雪梅買下了房子和店鋪,又把店鋪重新裝修了一遍,重新做起了小生意。她有美霞這個朋友在福市,還有同村的那個姑姑在,因此她店裡賣的全都是南邊時興的東西。有年輕男女喜歡的服飾包包,還有一些雜誌、漫畫、影碟、磁帶等等,不說鎮上了,有些東西就是去市裡都不一定能找得到,所以店裡生意不要太好。
顧雪梅後來和宋靜瑜聊天時講到這兒,宋靜瑜說:“媽,其實到這裡,也成。你拿的雖然不是開掛的大女主劇本了,但你也是有事業傍身的人了,就這麼過下去,你的人生不說多富有吧,但肯定會過得特彆滋潤。”
“可不是,”顧雪梅說,“你大舅當年做生意的啟動資金,都是你媽我給出的。”
宋靜瑜扼腕歎息:“媽,你糊塗啊!你說你,怎麼就一頭栽我爸身上了呢!”
顧雪梅戳她腦門兒:“我要是沒栽他身上,現在能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