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雪梨盯著“黑摩爾市旅遊交通圖”一行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目光雖然流連在地圖上,神思卻飄散出去,茫茫然地不知去了哪裡。
等她反應過來時,她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地圖反麵右下角的一排排小字,已經好幾分鐘了。
金雪梨慢慢眯起眼睛。
旅遊交通圖上附加了許多額外信息,比如本國的急救電話、報警電話,旅遊信息網址,旅遊保險介紹……在一排排小字裡,她的目光被鉤在了一個地方。
黑摩爾市的出租車服務熱線。
當然,這是人世間的電話號碼。
她此刻正處於一個妄想般的、噩夢般的鏡像世界裡,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鏡像世界……
黑摩爾市經典標誌之一的黃色出租車,出現在無數電影電視裡的黃色出租車,在巢穴中,也會投下它的鏡像嗎?
這個念頭像放在腦後的一隻手,幾乎無法忽視。
金雪梨一邊暗自笑話自己想象力過於豐富、被困境逼成了一廂情願,一邊卻再次不由自主拿出了手機——當然,右上角顯示的是“無信號”。
她猶豫著,終於還是一個個輸入服務熱線號碼,按下呼叫。
試試又不會怎麼樣;就算不成功,難道還怕被一旁的“金雪梨”笑話嗎?
在她緊繃著的期待裡,從被黑色與紫色切片的夜幕下,響起了“嘟——嘟——”的通話音。
“你好,”一個女聲響起來,“需要出租車服務嗎?”
她半張著嘴,呆呆地沒說話。不會是幻覺吧?
“需要,還是不需要?”女聲並不焦躁,像機器人在實事求是地問。
“需、需要!”金雪梨話一出口,頓時又後怕了,“等一下,叫出租車有什麼條件?拿什麼付賬?我要付賬的吧?”
“當然,請記錄以下乘車須知。”女聲平淡地說,“一,告訴司機伱要去的地址;二,不要打量司機;三,坐在後排;四,將頭垂下,伸入司機座位與副駕駛座位之間;五,在腦海中回憶一段近期經曆;六,司機收費時不要驚慌。”
“……回憶?”金雪梨就算沒少來巢穴,有時依然會因它的古怪而發愣。
“是,請記錄以下車費要求。一,回憶內容,必須是過去一個月內的經曆;二,回憶中的場景和事件必須連貫;三,回憶中的那段經曆在發生時,需持續至少三分鐘;四,司機隻接受第一個自動跳入腦海中的經曆,不接受有意識篩選後的回憶。”
“除此之外呢?隻要記憶,其他的沒有了?我可以安全到達我想去的地方,也能安全下車?”她生怕對方玩文字遊戲,把能想到的漏洞都堵了一遍。
“對。”
“太可以了,”金雪梨長長吐了一口氣,“趕緊派車來吧!”
彆說過去一個月,就算是過去十年,都沒有她寧可死亡也想珍藏的記憶;更何況,才三分鐘。
“我在科羅拉多大道上,”她報上地址,忽然想起來,趕緊問道:“可以讓司機停下來時,為我打開車門嗎?”
她看了看自己腳下格子,與旁邊馬路,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這個距離,她可以撲過去。
隻不過,“落地”時要比一般落地難度大多了;她既不能落在人行道上,也不能落在馬路上——具體怎麼辦,車來了再說。
幾乎像做夢一樣順利,女聲答複了一句“可以”。
金雪梨驟然得救,心跳都輕快得要飛出去;她掛了電話,屏幕上映出半邊貼著她的臉的臉。
眼看到嘴的鴨子要飛了,它也著急了吧?
“滾遠點,”
金雪梨以同樣的辦法,使勁用獵刀揮了幾圈,將居民逼後幾步——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正坐在一輛出租車的後座上。
……誒?
漸漸加速的出租車,穩穩地穿過紫色交通燈,計價器上的數字一動不動。一個人形背影坐在駕駛座上,扶著方向盤的手上套著一隻皮手套。
“……我們去哪?”
金雪梨話問完了,意識到自己正呼吸急促、心咚咚跳,好像剛才經曆了一場劇烈的體力消耗。
“現代藝術博物館,”應該是司機在答話,但無論怎麼聽,聲音都像是從自己腳下發出來的。
金雪梨決定不往腳邊看。
雖然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坐上車的,簡單反推一下卻不難;第一個跳入她腦海裡的經曆,看來正是上車時剛剛發生的事——她交代司機地址、被收走記憶的過程,已經作為車資交出去了。
太好了;也算她因禍得福,可以一口氣坐車坐到現代藝術博物館。
她轉過身,看了一眼被自己逐漸拋向遠方的另一個“金雪梨”。
即使距離遠了,她也能看出來,那居民惱怒已極:它像汽車店門口上下甩舞的長長充氣人形一樣,瘋狂地揮甩胳膊,時不時仰頭長嚎——又是一個新的行為表現。
跳房子,居民,出租車……今夜遇見的一切,都是嶄新的情報。
巢穴好像有變化了,她隻是不知道這變化是否仍在正常範圍內。
但金雪梨一時間提不起力氣將訊息記錄下來,隻癱坐在座位裡,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在下一個危機開始折磨她之前,她隻想好好地緩一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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