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本來期待著賞鑒他的大作,萬沒想到他在牆上畫了這麼個東西,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什麼呀,我還以為你要題詩!”
韋訓頗為窘迫,悶頭喝酒,一口一碗。
十三郎替他解釋:“九娘彆笑,這不是畫兒,是鴝鵒辣。”
“什麼東西?”
“就是一種道上的暗號……路過陌生地界,要留個印跡,一是方便跟同夥聯係,二是知會本地的同行,方不算冒犯。”
十三郎指給寶珠看:“你看,這個花雀是一個外號林中雀的大盜,尾巴上五根羽毛,是說他一行五人。這個石臼是個外號鐵石心腸的遊俠,裂了一條縫,是說他受傷了,搗碓朝西,說明他要往西去。還有很多彆的複雜信息,一口氣解釋不清。”
寶珠笑道:“我懂了,這猞猁就是韋訓本人,猞猁耳朵上的毛朝東,就是說我們要往東走嗎?”
十三郎點頭:“九娘真聰明。”
寶珠又問:“你怎麼不畫?”
十三郎歎了口氣,失落地說:“我還沒出師,師父就沒了,隻有道上成名的人物才有資格題壁,嘍囉跟班不能亂畫。”
寶珠明白了,那些送酒的江湖人士未必跟韋訓有什麼深情厚誼,或許隻是畏懼他的名聲,怕他在自己地頭上興風作浪,先送酒以示誠意。
再去看壁上塗鴉,隻覺耳目一新,大開眼界。那頭青色猞猁隻用了草草幾筆,卻矯健颯爽,甚有神韻,可她想起韋訓小名叫狸奴,又掩口輕輕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如鈴。
“難道你江湖外號就是某某猞猁嗎?”
十三郎瞥了一眼師兄,小聲說:“那倒不是。而且外號是彆人叫起來的,不是自己取的……”
韋訓心下大悔。
剛才用皮袋戲弄於她,誰想報應來的這樣快。他本來沒覺得自己外號和題壁有什麼好笑的地方,可是她這樣樂不可支地打聽,他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非常可笑。
於是不再作聲,酒到杯乾,迅速將那幾壺酒喝儘。二三十碗烈酒下肚,不僅沒有一絲上頭跡象,臉色反倒越喝越是蒼白。
這般喝法,那些容貌偉壯、腰帶十圍的豪客也要跌跌撞撞一醉不起,這體格清瘦的少年郎卻像是喝水一般輕鬆。酒肆裡其他酒客,店主,酒博士和廚子都出來圍觀。
一個人將桌上所有酒喝得涓滴不剩,韋訓起身去結賬,看見寶珠麵前那一杯始終沒動,便伸手端起一飲而儘。
這一路上也曾多次幾人分食一張胡餅,或是一個梨子,可那都是掰開的。寶珠見他竟然毫不在意拿她用過的器皿飲酒,心下有些難為情。
然韋訓行動從容灑脫,她要多說什麼倒顯得計較,隻能裝作沒事發生。但少女瑩白如玉的臉頰緩緩浮起如同醉酒般的酡紅,她連忙戴上帷帽,放下麵紗遮住容顏。
十三郎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捏一根筷子敲著空碗道:“燒春這酒真是奇哉怪哉,喝酒的人不臉紅,沒喝的倒是紅了臉。”
寶珠一聽,臉上更是發燒,惱羞成怒,弓起食指狠狠彈了他光禿禿的腦殼一下。
十三郎遲鈍地捂住頭:“唔,乾嘛打我。”
寶珠怒道:“李元憶我都打得,怎麼打不得你個嘴瓢的賊禿?!”
見她柳眉倒豎,殺氣騰騰,十三郎不敢辯駁,平白吃了一個腦瓜嘣,唉聲歎氣:“苦也,苦也!”一邊忙不迭把吃剩下的豆乾和饊子都收進衣襟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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