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咬緊嘴唇,低著頭不說話。
寶珠見他竟敢在這種大事上隱瞞,氣得隻想尋一塊竹板打他手掌,可這孩子終究不是她親弟,打起來沒那麼順理成章。隻能按捺脾氣,迂回曲折地問:“你師兄走之前叫你捎東西,你老實說,他要的是什麼?”
十三郎心想要是一絲口風不漏,決不能逃過這一劫,隻能支支吾吾地說:“他讓我捎些精炭……”
寶珠奇道:“要說我缺畫眉的石黛還能偶爾用上一塊,天那麼熱,他要炭做什麼?”
“……”十三郎又變成一個光頭沒嘴的悶葫蘆。
突然之間,寶珠腦海中浮現出當時落難,暫居長安翠微寺,韋訓在爐子上將她的珠寶熔化成金水的過程——偷來的東西要銷贓,銷贓最好改變原物的形狀。
太陽落山之後,韋訓還沒回來,倒有一個陌生老翁帶了四個伴當到孫家店來訪。
這人六十多歲,穿一身樸素短袍,個頭矮小,貌不驚人,兩隻眼睛成一條縫,有些老眼昏聵的樣子。但是四個伴當虎背熊腰,遍體刺花,一看就絕非善類。
老翁往店裡一站,店主立刻慌了神,誠惶誠恐地迎了上去,結結巴巴顛三倒四地說:“您怎麼來了!小店、小店,您先喝茶!”自己承受不住,嚇得轉頭喊老板娘,“老婆子快出來!劉老丈來了!”
又十分小心地搓著手解釋:“我們這個月的孝敬已經、已經給過……不知老丈還有什麼吩咐……”
那老翁揮手叫他閉嘴,中氣十足地朗聲說:“前日,有個穿竹布青衫的年輕人,帶著一個小沙彌、一個年輕女子,牽了一頭驢住店,你去知會一聲,說下圭劉茂來訪,請他屈尊來見一麵。記著,要恭敬!另外叫廚下準備一桌酒菜,酒水尤其要頂好的。”
店主豈敢怠慢,一疊聲答應著,讓妻子加急安排宴席,自己則小跑著上樓去裡叫人。他心裡好生奇怪,明明是一位閨秀娘子帶著一個青衫家仆住店,怎麼到劉茂嘴裡卻反了過來?心裡又很害怕,假若那一行客人惹怒了這位白頭老翁,在他店裡血濺五步,那孫家店的生意恐怕是做不下去了。
寶珠聽了店主的話,心裡更是奇怪,正是封城戒嚴之時,這人氣勢洶洶來到客棧,點名要見韋訓,是仇家還是熟人?十三郎打發走店主,忙說:“我下去跟他說,師兄現在不在。”
寶珠攔住他:“不急,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我下去會一會這老翁,說不定他知道點什麼。”
十三郎驚道:“這人就是本地黑道的首領,九娘你……”
寶珠在房間裡擔驚受怕憋了兩天,早就氣不順了,冷笑道:“本姑娘還是死過一回的大唐長公主呢,我是怕鬼,可不怕人,更何況一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再說這人既然是黑道,要真想對我們不利,你混賬師兄不在,我們躲著不見,他能善罷甘休嗎?”
十三郎歎了口氣,承認她沒錯,“必然不能,九娘說的是。”
寶珠出身李唐皇室,從小喜動不喜靜,日日以騎馬射箭擊鞠捶丸為樂,本就有幾分膽氣。大病初愈時體魄衰弱,膽氣也弱,遇到事端,不免有驚慌怯懦的情緒。如今身體逐漸恢複,膽識也漸漸恢複如初了。
宴請群臣,接待使節,她從小跟著父母兄弟見過多少大世麵,雖然身份已無,膽魄卻還在。她攏了攏頭發,整了整衣裳,帶著十三郎款款地走下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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