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一聽,心道原來沒有死人,隻是盜竊案而已。
跟班的衙役喝問:“你怎麼知道就是盜寶的賊人偷了你的婆娘?”
那中年男子道:“我的婆娘是封城以後走失的,那天晚上我聽見有人踩著家裡房頂,跳到了城牆缺口上,翻牆逃走了,隻有偷盜佛塔寶物的人才有這樣本事!”
圍觀的左鄰右舍議論紛紛,人群中有個人突然喊了一句:“他的婆娘外號石半,哪個賊會偷她去!”
保朗命人立刻揪出說閒話的人,讓他跪下說明。
那人想著混在人群中說笑話,沒想到竟被當場拿住,戰戰兢兢地說:“小民沒有撒謊,程老二的婆娘不到五尺高,有一石半重,整個人如同一隻矮墩墩的石鼓,故外號叫做石半。”
寶珠聽他敘述,突然咯咯笑出聲來,保朗意外地回頭看她,問:“芳歇娘子為何發笑?”
寶珠忍俊不禁地說:“也沒什麼,想到那個小賊背著個一石半的婦人和重達二百斤銅錢翻牆,景象實在非常好笑。”
縱然城牆有缺口,但也有三丈之高,無論什麼高手,也不能背著這麼重的東西上去,仔細一想就知道是撒謊。
保朗也笑了:“可見此人報案荒誕不經。”
人群中又有一個人喊:“程老二欠我兩貫錢,一年多沒有還,他家裡竟然有三十貫現錢,為什麼拖著不還我的錢?!”
連續被鄰居揭底,報案的中年男子滿頭大汗,結結巴巴地說:“可我的婆娘確實不見了,城門封上許多天,我們在下圭又沒有彆的親戚,她能去哪裡?”
保朗可不想管民間偷漢之類的瑣事,如今破案的主力都被牽扯在這些案子之中,盜珠殺人案卻遲遲沒有進度,這些刁民簡直是絆腳石。他臉色一沉,命令身旁衙役:“危言聳聽炮製流言,打他一百杖,結案。”
寶珠一聽,頓時吃了一驚,百杖算是律令中的重刑,打下去就算不死也定要重傷殘疾,僅僅是謊報而已,他竟然隨隨便便就斷人命運。
於是她翻身從特勒驪身上下來,故作天真道:“我從沒有見過平民的房子,想進去瞧一瞧。”
保朗不想弗她的意,也跟著下了馬。
這兩間房屋不僅局促,更兼鄙陋肮臟,寶珠一時竟不知這些人能睡在哪裡,保朗將那些破爛踢開,勉強給她辟了個能站的地方,穿過屋子是靠著城牆的一個小小後院,方圓不過三丈,長滿雜草,地上僅放著一盤陳舊的石磨。若說有個會輕功的高手踩著他家房頂跳到城牆缺口上,似乎確實能說得過去。
寶珠在這小小的後院中溜達一圈,看到雜草之中灑落著少許新鮮碎土,但院子裡整塊土壤乾燥硬實,並沒有韋訓說過那種挖掘過的痕跡,心中有些疑惑。既然沒有掘土的痕跡,那些新鮮碎土又是從哪裡來的?
衙役將苦主和左鄰右舍的兩個鄰居都押進來,苦主聽到自己要挨一百杖,已經嚇得褲子濡濕,哆哆嗦嗦小聲說“婆娘不要了,隻饒了他”等胡話。
寶珠問那兩個鄰居:“他說那一日半夜聽見有人踩著房頂跳上城牆,你們都聽到了嗎?”
那兩個人一個說睡得死什麼都沒有聽到,另一個人則說確實聽到這院子裡傳來極為沉悶的咕咚一聲,但不能辨彆是不是踩房頂的聲音。兩個衙役攀著梯子上房檢查,苦主家的房頂本來就有許多漏損之處,也看不出有沒有人踩過的痕跡。
整座房子和院落都有一股常年無人清掃的醃臢體味,寶珠站了一會兒受不了,轉身要走。突然眼角看到那舊石磨上有一處不顯眼的新缺口,又站著不動了。
她摸了摸那處缺口,上麵沾著少許泥土,於是對保朗帶來的衙役親兵們說:“把這石磨拉倒,讓我看一看下麵。”
雖然隻是個妙齡少女,但她話語中自有一種威力,眾衙役看了看保朗的眼色,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聽她命令去尋了條麻繩,將石磨拉倒了,發出沉悶的咕咚一聲。
苦主噗通跪下來,哭著說:“我婆娘定是卷了家裡的錢跟情夫跑了,我覺得臉上無光才撒謊栽贓給盜賊……小民願認謊報之罪!”
石磨之下的土色濕潤新鮮,如果是因為埋壓之故,倒也說得過去,但寶珠眼神極佳,看見那土裡混著幾縷連根的野草。草不該長在這樣完全沒有陽光又有重物埋壓的地方,更彆說那也不是生長的方向,而是掘土之後再行填埋,野草混雜在裡麵的模樣。
她回頭望了一眼剛才承認撒謊的苦主,對方抖得如同篩糠,臉已經變作蠟黃顏色。
寶珠歎了口氣,對衙役們說:“就從這裡往下挖挖看,如果我猜的不錯,他家失蹤的婦人不是被盜賊擄去,也不是私奔,而是埋在這石磨底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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