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一摸脈象,吳大夫立刻吃了一驚:這脈搏氣若遊絲,若斷若續,已經是瀕死了,身有此脈者,彆說回天乏術,頂多隻能用老參濃湯吊一口氣,運氣好能讓人說上兩句遺言,交代一下後事而已。
楊行簡充滿希望地瞧著他問:“我女兒病情如何?”
吳大夫滿身冷汗,不敢直言相告,連忙起身說:“慚愧慚愧,老夫醫術淺薄,無能為力,還是請樓下的同行上來瞧一瞧吧。”說罷用袖子蒙著頭下樓去了。
第二位梁大夫被推了上來,他忐忑不安地搭上脈,片刻後心道還好,這婦人病雖然頑固纏綿,精心保養也是能治的,怎麼吳老頭兒那麼謹慎?便笑著對楊行簡說:“令愛脾胃失調,氣血奇虧,想必是從小不愛吃飯吧?”他又慢條斯理地繼續診斷道:“嗯……還有嚴重宮寒,若不好好調理,恐怕以後難以生育子息。”
楊行簡不假顏色,翻臉罵道:“什麼宮寒?診的大錯特錯!下去!”
第三位張大夫見前麵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都铩羽而歸,心想自己一定走中庸之道,不說好也不說壞,模棱兩可開一副男女老幼任何人都能吃的療養方,不求有功,但求不錯。
誰想手指搭在腕上,左摸右摸都找不出一絲脈搏,竟是氣息已絕,人都死透了。他驚疑不定,強自裝作冷靜,以袖子掩飾,小指輕輕碰了碰絲帕沒有蓋住的病人腕部,肌膚竟是冰冷無比,一絲暖意都沒有,更是印證了脈象已絕的診斷,他登時驚恐萬狀,全身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張大夫冷汗直流進退不得之時,重重帷幔之中突然傳出一聲女子貓兒般輕柔嬌軟的笑聲,緊接著那停止許久的脈搏竟然以極為雄渾強健之勢複蘇過來,此種情況不可名狀,張大夫隻當是詐屍了,嚇得大叫一聲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門去。
寶珠藏在帷幔後,憋笑憋到全身縮成一團發抖,雙手捂著嘴,臉蛋兒都漲紅了,還是走漏了笑聲。
韋訓瞄了她一眼,仍一本正經地伸著手臂等下一個大夫來診脈,細長眼睛中閃爍著頑皮戲謔的光芒。如今他功力已經恢複到七八成,全身真氣運轉自如,暫時控製脈搏強弱輕而易舉。他又讀過幾卷醫書略知原理,一時促狹心起,想出各種鬼點子,將幾位大夫戲弄得團團轉。
隻是聽她輕輕笑這一聲,不知怎麼心中躁動,沒忍住漏跳一拍,露出破綻,壞了他原定的計劃,有些出乎意料。
楊行簡同樣忍笑忍到內傷,感慨江湖奇人手段古怪,少年人的心性更把這些鬼點子發揚光大,隻要不折騰到他老楊頭上,可以看的熱鬨簡直層出不窮。
除了一位當場嚇跑的,五位下圭縣最頂尖的大夫吵作一團,每個人的診斷都截然不同,差之千裡。等他們陰陽怪氣地把各自摸到的脈象互相印證之後,人人都發現了不對勁,越想越毛骨悚然,於是大夫們紛紛謙稱自己醫術低微,無顏在縣衙為貴人診治,一個接一個地逃走了。
楊行簡一看氣氛正好,馬上宣稱愛女一連三日夢到白蛇纏身,肯定是被蛇妖作祟,要求吳致遠立刻聘請和尚道士來做法事驅魔斬妖,想以此借口將局勢攪渾,最好以鬼神之事的模糊理由結案。
吳致遠和保朗猶豫不決,前幾天大家都親眼看到楊芳歇氣色甚好,一兩日間突然發病,病情急轉直下,連大夫們都束手無策,確實不能不疑心有鬼神之事。盜珠案已經聲張至此,他們當然不肯妥協,左右商量,隻答應讓蓮華寺的方丈了如和尚來念一段經,去去晦氣。
蛇妖作祟的傳聞已經在城中傳播極廣,此事一出,吳致遠內宅沒有一個奴婢肯去思過齋侍奉,哪怕主母以棍棒相逼也是抵死不從,吳致遠隻能安排了兩個八字硬的衙役住在思過齋隔壁,權當是防止他們父女二人逃走的守衛。
如此一來,寶珠等人更加無拘無束,商量對策時,不怕有奴婢在門後偷聽窺視了。自從韋訓病愈歸來,寶珠大感有了依仗,縱使依然被關在思過齋,也沒有剛開始那麼束手無策聽任宰割了,便雄心萬丈地著手於偵破盜珠殺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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