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繼續展開冊頁,一張麻黃色紙條從佛經裡麵飄了出來。她連忙拿起來細看,隻見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個字。
寶珠心想:原來經書隻是為了夾著這張紙條,和那漆盒一樣是件器皿。紙條隻有三指寬薄薄一片,藏在偌大的館驛裡,多虧韋訓能想出放火尋字的點子,否則又有誰能翻的到?
楊行簡忙道:“就是這個,吳致遠說蛇珠失竊時,這張紙條就放在空漆盒裡,壓在軟墊下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這用的是東漢名臣楊震拒賄的典故,如果賊人留下的是這張紙條,那可就有點兒意思了,不但盜了寶,還隱約有些威脅的含意在。”
韋訓說:“發現這字條時共有三個人在場,保朗、吳致遠和蓮華寺的了如和尚。其中應當有個人知道點什麼內幕,才能應上‘你知我知’的話,保朗自己把這字條藏了起來,要麼是當做破案的竅要,要麼他心裡有鬼。”
楊行簡見他分析得當,心想此人並不單純是個以武亂禁的俠客,還是有些頭腦在的。
寶珠把紙條拿在手中來回翻看,看清楚字跡的骨架結構,筆畫風格,越看心中越是疑惑。
她道:“這是張旭的楷書啊。”
楊行簡一愣:“誰?”
“張旭,顛張醉素那個張顛,也有人叫他草聖。”
楊行簡道:“哦哦,飲中八仙,可是他不是擅長草書嗎?”
寶珠道:“張顛雖然以草書聞名,但他的楷書也是極好的。大家求字都求他擅長的,因此沒什麼楷書流傳,倒是宮中有幾張,我照著臨摹過。”
大唐從太宗皇帝起,每一代君王都狂熱的喜愛書法,代代收集了許多珍貴的書法藏品,皇子皇孫也從小苦練,不說人人都能成為行家,起碼見多識廣,眼光極高。
萬壽公主幼年起就師從書法大家柳公權,楊行簡對她的判斷很信服,又提出自己的疑問:“張長史七十好幾了,已經致仕多年,聽說一直隱居在洛陽,想來不能再被卷入這種盜竊案了吧?”
寶珠道:“我隻說這是張旭的書法,又沒說一定是他親筆寫的,或許是臨摹也未可知。但能得到他楷書真跡的人,恐怕很少。”
韋訓一邊旁聽,他雖認得字條上的內容,卻不能看出更多信息,見寶珠三言兩語間已經判斷出字跡來曆,既覺得有趣,也感到佩服。
寶珠抖了抖紙片,又道:“奇怪,這紙好生粗糙,居然還有沒搗碎的草棒在裡麵。不管求什麼書法,起碼以草聖的文壇地位,肯定要用優質紙張,難道是像薛濤箋那種特彆定製的紙張,取其田園野趣?”
韋訓幾乎失笑,說:“這就是民間最普通的麻紙,食肆小店記賬,小孩兒初學練字,女人刺繡描樣都用這個。細白宣紙三文錢一張,很少有人用得起。”
寶珠與楊行簡麵麵相覷,都覺得蹊蹺。難得的草聖楷書,卻寫在最普通的民間麻紙上,內容又充滿暗示,越加撲朔迷離。
楊行簡道:“等保朗發現證物被盜,就會有更大的亂子了。”
韋訓說:“所以你們仔細看,看清楚記住了我再還給他。”聽他語氣,輕鬆得好像去鄰居家借針線似的。
楊行簡努力保持微笑,忍著不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