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危路堪與猿猴爭”的潼關,寶珠一行四人離開關中,正式進入中原地區。
過關之時,一路上儘是深穀絕崖,山連峰,峰連天,遙想當年天寶之亂,大將哥舒翰占據潼關天險,身受猜忌,被迫領兵出戰,痛失潼關,二十萬唐兵的屍體竟然塞滿了這些絕壁深穀。叛軍就此闖入關中,萬民塗炭,殺人盈野,玄宗被迫西逃,大唐從此由盛轉衰。
過了潼關,進入靈寶縣,地勢逐漸平緩,胸臆為之一爽。隻見道路兩旁一望無際的桃林,此時正趕上秋季結果,滿樹桃兒,翠葉映襯之下,紅紅白白煞是可愛。
十三郎驚歎道:“這地方怎麼種了那麼多桃樹?”
楊行簡盤腿坐在牛車上,悠閒自得趕著牛講古:“這靈寶縣的名字來曆很有意思,它以前叫桃林縣,自商代以來就種滿了桃樹。開元年間,陳王府參軍田同秀上奏玄宗,說他夢見太上玄元皇帝在丹鳳樓上對他說:吾著經之地有一道靈符,誰能得到它,誰就能奪得天下。”
十三郎插嘴:“誰是太上玄元皇帝?”
楊行簡耐心解釋:“那是大唐李氏的始祖,也就是“紫氣東來”乘青牛過函穀關的老子。他出關前被此地關令尹喜留住,請他寫下流傳千古的《道德經》,因此著經之地指的就是這桃林縣。”
他繼續講:“玄宗立刻命人去桃林縣尋找挖掘,就在關令尹喜的故宅掘出靈符,上表雲:“函穀寶符,潛應年號;先天不違,請於尊號加‘天寶’二字。”玄宗遂將開元年號改為天寶,把發現靈符的桃林縣改為靈寶縣。所以這個長滿桃樹的地方,從那時起就叫靈寶了。”
雖然有些細節聽不太懂,但主要故事很有意思,十三郎非常滿意,牽著韁繩的韋訓卻發聲質疑:“他都已經是皇帝了,怎麼還要尋找什麼‘能奪得天下’的玄虛玩意兒,難道能自己謀自己的反不成?”
楊行簡一聽他指出了這段舊事的致命問題,臉上有點兒掛不住,心想這年輕人實在討厭的很,怎麼他說什麼事都要逆反著來?
老楊不悅地說:“這種跟國家命運息息相關的東西,就算是故弄玄虛,也必須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否則被圖謀不軌之人拿到,豈不是顛覆大唐、禍亂天下的凶患?”
一聽“顛覆大唐、禍亂天下”幾個字,韋訓登時嗤之以鼻:“玄宗皇帝也拿到這靈符了,還不是沒過多久就被安祿山痛打攆到四川去,反而丟了龍椅,這老子符的作用到底是禍亂天下還是奪得天下?”
寶珠一聽這兩人又吵起來,覺得耳朵嗡嗡響,不勝其煩,舉起馬鞭輕輕戳了戳韋訓肩膀:“我渴了,你去摘幾個桃子來。”
韋訓立刻放棄了跟楊行簡的爭論,把韁繩遞還給她,去路邊桃林裡尋找目標。
道路兩旁的桃樹早被來往行人一掃而空,隻剩下核桃大小完全沒有熟的澀桃,唯有樹梢最高之處沒人能夠得著,才留有熟透大桃。這當然難不倒他,縱身拔地而起,輕輕鬆鬆摘了下來,用布帕擦了擦拿回來。
知道她一向不習慣啃整水果,韋訓拔出腰間玄鐵匕首,正要切成幾瓣,寶珠花容失色,大聲阻攔:“等一等!”
韋訓手下一頓,疑惑地道:“怎麼了?不是你說要吃桃?”
寶珠神色驚恐地問:“這匕首……你就是用這匕首將保朗的腦袋割下來的嗎?”
韋訓一聽就知道她在意,隻能歎著氣解釋:“我已經拿烈酒洗乾淨了。”
寶珠嚴詞拒絕:“不行!你不能把殺人的刀和餐刀混在一起用,實在太倒胃口了。以前你拿它片魚拆肉我就不追究了,接下來隻要遇到集市,立刻去買把新的餐刀使,否則我絕對不再碰你拿過來的食物!”
韋訓無可奈何,收刀入鞘,徒手把桃掰開了遞給她,小聲嘀咕:“哪兒有什麼餐刀能比這把好使。”
幾個人吃了桃當做點心,寶珠手上沾了黏糊糊的桃汁,遠遠看見桃林之中緩緩流過一條小溪,命所有人停下腳步,洗塵休憩片刻。
下了驢,寶珠先帶著十三郎去溪裡洗手,見溪水清淺可愛,如女郎身上的透明披帛般蜿蜒在繁茂桃林之間,倒映著周圍美景,叫人心生歡喜。十三郎已經脫去鞋襪,將僧衣下擺卷起係在腰間,淌水乘涼。
此時雖然已經入秋,但暑氣尚未完全褪去,冰涼的溪水沁人心脾,寶珠洗乾淨手,頑皮心大起,也脫了鞋襪下去,光著腳踩石摸魚,跟小沙彌互相撩水玩。
隔著一段距離,韋訓把韁繩拴在桃樹上,將驢背上行李全數卸下,讓它也休息一會兒,又喂了兩把豆料,一切都收拾好了,才拍乾淨手準備過去找寶珠她們。
楊行簡坐在牛車上沒有下來,旁觀覺得他乾活倒是很利索,見他要往溪水方向走,才連忙喊住:“等等!你不能過去!”
韋訓詫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