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三娘年紀漸長,年輕時嗜殺成性的秉性稍有收斂,如今見到真金白銀才有興趣出手殺人,但斷人手足、連著頭皮割去發髻這種事倒是隨手就能乾出來。韋訓不知她來到靈寶縣到底所為何事,通宵盤坐在寶珠門前入定,防備她回頭傷人。
第二天他將龐良驥喚來質問:“除了我和老七,你還請了彆的同門?”
龐良驥滿臉驚恐:“怎麼可能!我這是結婚喜事,不是全家發喪!大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韋訓抱著胳膊,直言道:“我昨天在城裡見到了老三和老五。”
龐良驥一聽見‘三’,就打了個哆嗦,臉色漸漸白了。
霍七郎也嚇了一跳,驚問:“五師兄雖破壞力巨大,不惹他興許點不了火,三師姐卻著實可怕,婚期還能改嗎?”
龐良驥拚命搖頭:“吉日都是請人瞧好的,改了我隻能等明年才能接阿苒回家了。再說我已經廣發英雄帖,這回不僅僅是結婚,還是疾風太保金盆洗手,退隱江湖的儀式。”
玉城龐家是當地土豪,本不是武林人士,俗話說窮習文富學武,龐良驥從小喜歡使槍弄棒,又很有天資,家中為他延請教習師傅,以充沛家資廣結江湖朋友,年紀輕輕就在中原地區闖出名氣,漸漸地有些武林門戶的模樣。
後來龐公子想要精進武學,遠去關中帶藝投師陳氏門下,卻沒想到因此殘疾,就是人所未料了。
陳師古生性乖僻邪謬,終身專注盜墓,根本不在意名聲,也從不參與江湖事。雖未開宗立派,但在武學上一生所向披靡,從無敗績,有不少武林中人認為他三十歲上已經天下無敵,隻是因為從事邪路,沒人願意承認。
奇人已死,留下一群同樣武功絕頂行事古怪的徒弟。來參加龐良驥婚禮的人,一部分是因為跟龐家有交情,還有不少是衝著對這個邪性師門的好奇心才來的。婚期近在眼前,英雄帖灑出,附近已經能看到不少江湖人士活動。
龐良驥憂心忡忡地說:“三娘該不會接了誰的大單,來玉城滅我家滿門?”
霍七郎說:“自從被大師兄打傷後,三師姐這一兩年很少出遠門,聽說在驪山湯泉養病,有生意上門也隻是讓手下出馬。”
龐良驥驚訝道:“還有這事?因為什麼?”
霍七郎喜上眉梢,正要給老六詳述內情,被韋訓淡淡斜了一眼,及時改口,道:“既然大師兄本人在這兒,也就不用怕她。”
韋訓點了點頭,從容不迫地說:“你既然請了我來,我保你順利成婚就是了。不過我就兩隻手,顧得了你就顧不了九娘,你要找四個可靠護院,全程跟著她。”
龐良驥一聽就懂了,拓跋三娘擅長暗殺,這四個人不是為了保護,是充當人牆,隻要攔上一瞬間,就足夠韋訓趕過去應變防禦了。
他立刻答應了,拍胸保證說:“師兄放心,九娘子是我請來的貴客,龐家一定竭儘心力。況且三師姐來也是衝著我來,不會奔著害她去。”
韋訓沒有吱聲,心道昨天拓跋三娘確實來到客棧動過手,至於是為了報一掌之仇,還是為了刺殺寶珠,就不好揣測了。
自從護送她離開長安,一路上遇到的敵人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宵小,但假如有人獲知她的真實身份,聘請長安最厲害的刺客來追殺也是理所應當。
可是老三殺一個人不過須臾之間,真想下手,他回來客棧的時候看到的就隻是屍體,不會是活人了,臨走那一把飛刀,並非朝著要害去,如此一想,又有些可疑。
這場婚禮是償還過去的債,本沒想讓寶珠參與,但拓跋三娘一攪和,卻又必須讓她去,起碼在自己視線範圍內活動,方才安心。
寶珠昏昏沉沉從房間出來,低頭望見韋訓師兄弟三個湊在客棧大堂裡不知討論什麼,一轉身又看見同樣昏昏沉沉的楊行簡撐著一根桃木手杖站在房門口,神色迷惑向下張望,喃喃自語道:“這個滿嘴荒唐話的怎麼又來了?還多了一個?”
寶珠心想,昨天晚上最嚇人的那個你還沒看見呢。這一夜,她做了無數個關於女鬼的噩夢,幸好每次遇到最可怕的場景嚇哭時,就被窗外一根隨風雨擺蕩的桃枝敲窗驚醒,以前宮人們說桃木驅邪她不信,如今一想,還是很有道理的。
楊行簡回望看見她,露出迷離恍惚的恭敬笑容,“公主,老臣已經病愈……”向前一步想要施禮,結果頭重腳輕咕咚摔倒了。
寶珠歎了口氣,走過去把他扶起來,送回房間躺下。
龐良驥聽見二層上有人講話,他雖然腿斷了,依然耳聰目明,向上望了一眼,疑惑地問:“剛才那老頭子說什麼公主?”
韋訓頭也不抬,隨口說:“你聽岔了,他說的是恭祝、新人喜結良緣。你在家裡蹲太久,耳力都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