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嫌棄地搖頭:“頭發當然一點兒不能動,我要出家當女冠。”
霍七郎摸了摸鼻子,看十三郎沒什麼驚訝神色,某人也愣著沒出聲,似乎是已經聽過她說過類似言論了。
“不是……你這樣天賜的美人,這麼年輕就決定要斷情絕愛?”
寶珠多喝了幾杯,又被群豪盛讚捧到天上,很有些上頭,便痛快地解釋道:“我沒說要斷情絕愛。蕭小娘失蹤時,我說過有七八成把握是她前夫家動手,那是大理寺積年舊案提供的數字。其實考察年輕女子亡故原因,凶殺隻是極其微小的一部分。
以戶部銷戶的數據為準,因產而亡才是育齡女子死亡的首要原因,二十人就有一人死於難產或是褥禍。你聽見剛才大家祝賀新人的賀詞了,祝他們生“五男二女”,假如要實現這件“吉祥”預言,蕭苒今後要擲七次生死骰,全部累加起來,可比死於夫家之手的風險要高太多了。
而且這危險不分皇親貴胄還是寒門白身,閻羅收人一視同仁,就算當年觀音婢長孫皇後、永泰公主、淮陽公主、唐安公主、和政公主也不免因此亡故。我阿娘她……”
寶珠頓了頓,終究是咽下了這句話。親眼見最愛的人流儘鮮血,其陰影遠超任何厲鬼妖魔帶來的恐懼。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下那個心魔,才會叫大理寺和戶部給她推算各種數字,隻為了說服自己那是一件人間最常見的意外。
“與此相反,無論是比丘尼還是女冠,出家女子的壽命比出嫁女長得多,平均接近兩倍,這很難說這是漫天神佛保佑的結果。總之,我是不會冒生育風險出嫁的,出家當個女冠,照樣能和親朋好友聯係,也免受來自夫家的生命威脅,瀟灑自在,長命百歲。”
不僅如此,以玄宗朝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為例,出家後與帝王保持良好關係,受封戶、享食邑,地位更加穩固。她們築觀京師,高朋滿座,有二三藍顏知己、四五裙下之臣,乃是皇家特權。當然,這個理由就不能公開說了。
寶珠一口氣講完緣由,自覺有理有據,聰明至極,驕傲地自飲一杯。
周圍豎著耳朵聽的人都在努力消化她這段話的海量信息,霍七郎半晌不語,突然說:“那什麼,我也認識幾個出家人朋友,超越友誼關係那種……”
許抱真陰著臉嗬了一聲,隻想回手再給她臉上劈一道。
霍七郎麵不改色,繼續道:“總之,出家人如果不斷情絕愛,那也免不了會……咳咳……會上產床的。”
寶珠愣了,道:“那怎麼會?有後嗣必然要締結婚約關係,就算妾室和外室,律令中也一概算作有約。要不然龐良驥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力氣結婚?”
聽她侃侃而談這一大段話,霍七郎終於發覺其中有個違和的點,她立刻抓住,問:“所以,你是覺得沒有正式婚約關係,情人之間就不會生育了嗎?”
寶珠自信滿滿地點頭:“當然,哪本書也沒有講過這種怪事。”
一句話勝負已定,霍七郎嘴角大大揚起,回身朝支著耳朵偷聽的同門們伸出手,攤開掌心索要錢財,笑道:“願賭服輸,這證據可讓大家心服口服嗎?”
眾人都聽明白了,這小姑娘一套套的大道理,全是紙上談兵,其實根本不知道導致生育的男女之事到底是什麼。她既然懵懂無知,那小鬼的童子身必然是穩如泰山。
贏了賭注的邱任笑裂了嘴角,輸錢的許抱真和拓跋三娘沉著臉,唯有羅頭陀置身事外,心想幸好賭約隱秘,那人就藏身附近,也不知道這些人在賭什麼。
拓跋三娘覺得這一天哪兒都不順心,窩火憋氣喝了會兒悶酒,忽然靈機一動,揚起燦爛笑容,捏著嗓子對寶珠說:“喂,你養過狸奴嗎?”
寶珠一愣,不知她這一問是何意思。
拓跋三娘笑意盈盈,意味深長地說:“狸奴性野,就算給了好處把他關在屋裡,哪怕窗戶留一條縫,他也能逃出來撒野。”
寶珠酒興漸退,遲疑道:“你是說……”
回想剛才龐良驥帶新娘來花廳敬酒時,竟然沒有詢問跟他關係最深厚的韋訓在哪裡,這本來就令人起疑。拓跋三娘的暗示已經昭然若揭,寶珠疑心重重地站了起來。
伴隨著她的醒悟,眾人隻見視線餘光中,一道青影急匆匆翻牆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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