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葉曉晨和夢獨兩人的友誼更緊密更深厚了。葉曉晨雖然心裡想著夢獨的婚姻大事,但並不再張羅此事,他想,萬事皆講緣,夢獨單著,隻能說明他與某個異性的緣未到;卻怎會想到,夢獨與另一個女人的孽緣未儘,惡緣未了。
夢曉推拿店,看上去,走在一條穩定發展的路上,穩定的同時,卻還有些一成不變的成份。對夢獨而言,他對這樣的現狀是滿意的,也許他沒有意識到,他的流亡生涯多少讓他存有一些鴕鳥心態,他似乎像一條冬眠的蛇。蛇,冬眠過後,總是要蘇醒的,而他呢?他還不知道,也不敢想。
葉曉晨卻對這種“穩定”越來越不滿了,由於不滿卻不便發作,就更想顯出特立獨行,於是便顯得青春更加奔放。為了排解不滿,生活中,他越來越癡迷於港台警匪片,以此發泄心中的鬱悶。有一天,他從外麵回來時,夢獨竟然看見他的胳臂上紋了身,是一條小龍。
夢獨看出了葉曉晨的不滿,心裡卻為他高興,他發現葉曉晨雖然結婚生子成家並且兒子越來越長大,似乎要被最日常和庸俗的生活磨平棱角,如今才發現,還沒有,葉曉晨還有闖勁兒呢,還有衝勁兒呢。與此同時,他又有著一點點兒的不安,生怕禍起蕭牆。
葉曉晨晚歸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每次回來,都會在夢獨的寢室裡坐談大半夜,他的那些宏圖大略又生了出來。他被他的宏圖大略激動著,還被沒有排出體外的酒精激動著,臉紅紅的,表情十分生動。
對於葉曉晨的舊事重提,夢獨明白他的目的,他對他的目的早有預感。
夢獨理解葉曉晨,還支持葉曉晨宏圖大略裡的某些亮點,真的希望那些亮點能夠變成現實。葉曉晨與他不同,他是“光棍”一條,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而葉曉晨呢,孩子已經上幼兒園了,但由於經濟上的捉襟見肘,不得不入讀一所資質普通的幼兒園,司靈蕊埋怨他說,跟彆人家的孩子相比,小震宇從小就輸在了起跑線上;還有司靈蕊的父親母親話裡話外對葉曉晨也多有抱怨。除了這些,還有他的一些同學,一些戰友,偶爾相聚時的互相攀比,都無不刺激著葉曉晨的虛榮心和上進心,他急需要向很多人證明他自己,證明他不是一個孬種,而是一條好漢,一條跟很多人相比毫不遜色的好漢。
在這異鄉他壤,夢獨不需要向他人證明什麼,哪怕是在煙霞村,他也寧願不顯山不露水,儘管他已經成為葉曉南,在村人的眼裡心裡他就是葉曉南。他沒有葉曉晨那樣的生活重負,沒有妻子的各種厚望,沒有養育兒子的苦樂。但,他還是急葉曉晨之所急,切盼著夢曉推拿店能低調地騰飛起來,掙得更多的錢,也好讓葉曉晨在熟識的朋友們麵前風風光光不落下風。
夢獨手捧小仲馬的《茶花女》,但卻並未沉醉其中,而是想如何開設新的項目,讓夢曉推拿店煥發出新的氣象來,也好讓葉曉晨倍兒有麵子。
他正這麼想著,葉曉晨回來了,來到了夢獨的房間裡,嘴裡噴出一股酒氣。
“曉晨,你得少喝點兒酒,喝多了,傷身體呢。”夢獨勸道。
“今天喝得不多,半斤多點兒。我這些哥兒們,大多是挺講義氣的,本來,我想買單的,老吃喝人家的,多不好意思,哪料想,已經有個兒們預付款了。”
“也不能老是吃喝他們的,吃人家的嘴短嘛。”
“你說的對呀。還有,老吃喝人家的,也挺讓我栽麵子。”
“其實,有些聚會,根本沒必要參加,你完全可以推掉。”
“那怎麼行?人家請我喝酒品茶,給我麵子,我不能不給人家麵子呀?再說了,曉南,你知道嗎?每次聚會,我總覺得有收獲呢。你知道嗎?咱們現在的經商套路實在是太落後了。照咱們這樣下去,一百年過去,也不會發跡致富。”
“曉晨,你也不能太貪心,你算過沒有,咱們掙得也不算太少啊?咱們是憑著勞動的雙手掙錢,是乾淨錢呢。”
“可是,我現在越來越等不及了,我做夢都想一夜暴富。隻要有了錢,我的寶貝兒子就可以到省城去讀書,去接受最好的教育。”
“你彆聽他們胡侃,一夜暴富的神話,不是吹牛吹出來的。”
“對,不是吹牛吹出來的,是一步步做出來的,我可是眼睜睜地看見有些人是怎麼做出來的呢。”
“昧良心的財,咱還是不發為好。”
“擦邊球,打打也沒壞處,活動活動筋骨,說不定能險中取勝。”
“擦邊球,得看往哪邊擦。”
“反正呀,這年頭,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葉曉晨打了一個酒嗝。
“咱既不撐死,也不餓死,好好活著,不好嗎?”
“這麼半死半活、毫無激情地活著,不是你的風格,也不是我的風格。人生能有幾回搏?”
聽了葉曉晨的這幾句話,夢獨竟然受到感動了,是啊,年輕人有幾個不願意搏擊風浪,有幾個不願意攀爬人生的巔峰?究竟是自己變了,還是葉曉晨沒變?再一想,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難道,是由於人生中過早的大起大落讓他嚇破了膽而變得固步自封縮手縮腳?他看著葉曉晨,不由地端起茶杯,跟葉曉晨碰了一下,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道:“你說吧,你有什麼新項目可以上馬?”
“說出來,我怕嚇著你。”葉曉晨說道。
“我可不是被嚇大的,我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
“我想,把夢曉推拿店盤出去。”
夢獨心中驚了一下,但麵上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故作鎮靜地說:“隻要項目好,盤出去就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