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如意戰栗著說不出話來,可沉默就已經是回答。
楚暘看了她一會兒,忽的一笑道:「虧得朕這些日子對你日夜縈心,卻沒想到你對朕竟真的一點都不動心。」
尋常男子被人拒絕,就算不勃然大怒,也一定會尷尬,可他身為九五至尊,容不得人一點忤逆,在這個時候卻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反倒又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商如意清顫的睫羽,似笑非笑的道:「商如意,你是鐵石心腸嗎?」
「……」
商如意沉默了許久,搖搖頭。
這個時候,楚暘的臉上才慢慢斂起笑容,道:「那你的心是什麼?」
「……」
「這樣都無法打動你,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商如意的喉嚨梗了梗,輕聲道:「我心如燈。」
「燈?」
楚暘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
你,無法讓我心動。
商如意又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他:「後來,我們終於見麵了。」
商如意看著他,慢慢道:「陛下引如意為知己,雖然如意自認,並不能真正成為陛下的知己,但,我願以生酬知己。」
「……」
「……!」
「也許——不,陛下就是個聰明人,是個天下人皆不能及的天之驕子。陛下想得很遠,看得更遠,你做的每一件事,從長遠來,對大業王朝,對江山社稷,都是有好處的。但——」
商如意淡淡道:「這些話,也許陛下已經聽不進去了。其實,如意生性愚鈍,也並不知道要做一個好皇帝該去做什麼。可我至少知道一點——身為帝王,不應該輕言放棄。」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楚暘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你,說什麼?!」
她輕聲道:「因為陛下……不是個好皇帝。」
楚暘微微揚起下巴。
「……」
因為她知道,楚暘聽不進去,他的傲慢是天生的卓越帶給他的,對他而言,民眾就隻是匍匐在他腳下的螻蟻,這一路走來,商如意踩死了多少蚊蟲,她無論如何都生不出憐憫之心,而楚暘也是。
而且,不僅是聲音的轟鳴,甚至連地麵也被震得微微顫抖了起來。
「……」
想到這裡,商如意隻能苦笑。
「可是,你說的話,朕不喜歡。」
商如意的心裡有些想要苦笑,而這苦笑也浮在了臉上,可在笑過之後,她還是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眼前這張完美的臉龐,再回想起那個下午,自己在房門口第一次見到宇文曄時,那一瞬間的驚豔。
「晚了,是嗎?」
但這些話,她已經不打算再說了。
可是,為什麼還是晚了?
大概就是因為,那沾染了一點泥汙的織羽步仙鞋被隨意丟到一邊,他本人也毫不吝惜那一場雨中相會所耗費的人力物力,他口中的天生萬物都該為自己所驅使的傲慢,令她敬而遠之。
….
楚暘冷笑道:「你又要說朕不恤民力,橫征暴斂是嗎?又是那些陳詞濫調是嗎?」
楚暘的眉心一蹙,似是明白了什麼,而商如意已經淡淡笑道:「若那個時候,如意見到了陛下,或許會被陛下的天人之姿所吸引,也說不定。」
他,來晚了嗎?
「不是嗎?」
眼看著他的臉色陰沉下來,商如意的心也沉了下去,她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澀然道:「從一開始,如意說的話,陛下就不喜歡。」
「我會陪陛下最後一段路……不管這段路,會去向何方。」
這聲音,是來自丹墀之下。
他隻是看著眼前麵色蒼然的小女子,口吻中更添苦澀:「那現在呢?他讓你傷心,令你痛苦,你也不願意回頭?也不願意接受朕?」
「不管這段路,會去向何方?」
楚暘點頭:「嗯。」
為了宇文曄……
那個的時候自己還沒有對宇文曄情根深種,也還沒有因為與他一道經曆興洛倉一戰而誤會自己也許令他心動,所以再一次將心,甚至將身體,都交了出去。
商如意沒有立刻回答他,隻轉過頭去,卻並未看向天頂的絢爛煙花,而是看著那被煙花和琉璃燈一起照亮的江都宮,可是,她卻看不清在煙花和燈光照不亮的地方,那些陰暗處,到底有什麼。
在他楚暘的一生,不容許認輸這兩個字的存在。
「……」
如果早知道,他真正傾心的人是江皇後,自己又何至如此?
她選擇了這樣的人生,固然是有好處,可也有代價,哪怕到了此刻她仍舊無悔——隻要能保護自己所愛的家人,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可是,痛就是痛,就和麵對這樣的美景時心中的歡喜騙不了人一樣,她的痛,也騙不了自己。
楚暘的目光猛地閃爍了一下,好像脆弱的琉璃受到沉重撞擊,幾乎破碎。
「但我,卻沒能見到陛下的真容。」
「……」
商如意輕輕的搖頭。
楚暘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眼中仿佛有一絲精光閃過,但隨即又冷笑了起來,道:「你認為,朕跟你,我們會去向何方?」
「卻沒想到,你始終不肯——」
「……」
「還是為了在這裡,享受你作為皇帝,你的人生,最後一點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