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儘宋州城!
這幾個字一出口,也像是一道驚雷在範承恩的頭頂炸響,一瞬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臉色慘白,身形搖晃。
半晌,他才紅著眼睛看向宇文曄,咬牙道:「你瘋了?!這裡的百姓是無辜的!」
宇文曄淡淡的,不帶一絲溫度的道:「我妻子,也是無辜的。」
「……」
「你要誅殺她的九族,都是無辜的。」
說到這裡,他目光閃爍,又輕笑了一聲,道:「她的親眷,相信範大人你也不陌生。前治禮郎沈世言,因為諫言陛下停止攻打遼東,被罷官流放。想來,他跟範大人你倒是很有同僚之誼。」
「……!」
範承恩的呼吸都亂了起來。
他怎麼會不知道沈世言,雖然他先被外放到了宋州,兩個人同殿為臣的時間不長,可之後他也聽說,沈世言和裴恤等人也是為了阻止皇帝征伐遼東而犯顏進諫,直接被罷官流放,處境淒涼,心中也曾為他們傷懷不已。
商如意弑君罪該萬死,可真的要株連九族,沈世言等人也都要被牽連,他,又何其無辜?
想到這裡,範承恩堅如鐵石的心也顫抖了起來。
這時,宇文曄又冷冷道:「你若執意要動我的妻子,那我宇文曄也就隻能以這一城無辜之人的性命,來為我和她陪葬!」
「你——!」
範承恩急得整個人都亂了,他握緊雙拳,左右走了兩步,又回頭來看著宇文曄,急切的道:「你可以殺我,殺我全家!但這一城百姓與此事無關!」
宇文曄麵無表情的道:「你說什麼都沒用,因為消息已經發出去了。」
「……」
「現在唯一能做選擇的,是範大人你,而你也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選擇堅持殺我的和我的妻子,然後,以你整個宋州城的百姓陪葬。」
「……」
「第二個,就是放我們離開,你和這一城百姓,可以繼續活下去。」
「……」
「你選吧。」
他這一番話,不僅震懾住了範承恩,更是把周圍的士兵都嚇住了。
那些人握著刀劍的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
要知道,這些人幾乎都是宋州本地人,不僅自己生在城中,家屬親眷也俱在此處,亂世中根本無處可去,也隻有在範承恩的治下才有幾天太平日子過;若盛國公真要屠城,他們今日的舉動不過是明天舉到自己脖子上的刀罷了。
這樣一想,這些人都害怕了起來。
要知道,彆的人說這話他們尚且可以不當一回事,可宇文曄是盛國公宇文淵最得力的兒子,若他真的死在這裡,宇文淵必不可能善罷甘休。而他現在又——
想到這裡,眾人都不敢再往下想。
其中幾個最靠近範承恩的不由輕聲說道:「大人,請大人三思啊。」
「是啊大人,這城中百姓可都是無辜的。」….
「大人,陛下被弑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再說現在不是也有——」這人話沒說完,被範承恩紅著眼睛瞪了一眼,他嚇得將後麵的話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哆嗦了一下才又改口道:「大人,我們還想活下去啊。」
「是啊,我們想活下去……」
這些人一個個的臉上都是哀求懇切的神情,範承恩看在眼裡,更是心痛欲裂。
難道,真的要用這一城百姓的性命,來給為皇帝報仇鋪路?
他一生為官清廉,忠君體國,在知曉皇帝被弑之後便一心要為自己效忠的皇帝報仇雪恨,可是,他同樣也愛民如子,相比起忠君,這一城百姓的性命,也是他無法放
下的。
此刻,他就像是站在天平的中央,往哪一邊走,都是錯。
這個時候,明明是他刀劍在手,軍隊在側,可範承恩卻是滿頭大汗,好像自己被逼迫到了絕境,而眼前的宇文曄,哪怕隻孤身一人站在那醫館內,卻仿佛一座無法撼動的大山,不論他想儘辦法,也越不過這個男人,更無法為自己效忠的皇帝報仇。
範承恩咬牙道:「你,你這樣濫殺無辜,難道就不怕遭天譴?」
宇文曄道:「不怕。」
「你——」
若他多說兩句,範承恩或許還能與他據理力爭,可這「不怕」二字,簡單利落,卻是將他的狠戾決絕也表現得淋漓儘致。
這時,一個最膽小怕事的士兵慌得丟下了手中的刀,撲通一聲跪在了範承恩的腳下,哀求道:「範大人你可千萬不能棄我們不顧,我,我一家老小可都是無辜的呀!」
他這樣一跪,周圍的人也紛紛放下刀劍跪了下來。
一時間,哀求之聲不絕於耳。
在這些人的跪地懇求聲中,範承恩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但,他並不是真的不動,隻是僵硬的站在那裡無法動彈,可一雙垂在身側的手卻是用力的握緊,手背上青筋暴起,整個人仿佛一張拉到了極限的弓,就快要崩毀了。
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淡淡道:「死者已矣,生者可追。」
聽到這句話,範承恩全身用力的顫抖了一下,像是那根繃緊的弦在這一刻錚的一聲斷了,頓時,他整個人耷拉下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當他再抬頭看向宇文曄的時候,臉色蒼白,眼神也變得灰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