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昌伯的計劃在第一步就撲了空。
沒過半個月,南方的信傳過來,上麵洋洋灑灑寫滿了幾頁,都在請罪,說弄砸了伯爺的事。壽昌伯從密密麻麻的字頁中找出有用的一句:金陵官員不肯配合。
怎麼偏偏在這個關頭出岔子?!
他氣得摔碎了好不容易找來的冰裂紋八角瓷梅瓶,淡色的碎片灑滿一地,顧不上心疼,追問送信的家人:“給的錢不夠?”
“伯爺,這次咱們帶了一萬兩銀票,儘夠了,但是找上的官員大多推拒,就算是答應下來的,第二天也會拒絕。”信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額頭很快泛青變腫,冒出了血汙,“搬出周王也沒用。”
後一句他沒敢說:金陵的禮部尚書聽到周王名號後,甚至嘲笑道,一個沒本事的親王,真當自己十拿九穩?
“一群廢物!”
壽昌伯氣得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恨不得把金陵那邊沒眼色的軟骨頭全都打死。先帝還在時,偏愛娘娘,壽昌伯自然也水漲船高,叫金陵那邊幫個忙,一堆人湊上來。
現在娘娘還沒失勢,新帝還沒登基,一個兩個就敢敷衍了!
禍不單行。
沒多事,書房外有人通報,說“那邊”的人來了。
壽昌伯按捺怒火,整理儀容,絕不願讓“那邊”的人看輕了去。
等他到了小花廳,迎麵而來的卻是對方的怒火:“伯爺,我族部落的勇士已經一個月沒有消息了。當初您不是說刺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
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統統沒有,之前壽昌伯還能自我欺騙:那群戎狄人不能上大路,防止被人看見,隻能從小路回燕都,路上耽誤情有可原。
可一個月過去,再怎麼耽誤,也該傳來消息了。
壽昌伯頓時啞然。
原本預備好的借口已經不管用了,對方不顧暴露的危險也要找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前兩日,我派出去的勇士告訴我,他們全都死了!”
戎狄人用他那雙淺灰色的眸子死死盯著壽昌伯,勢必要討個說法:“他們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那個地方,被人淺淺掩埋,他們的靈魂無法返回故鄉。”
壽昌伯解釋不出來。他也很奇怪,那個文官出燕都時隻帶了一些家丁,怎麼可能將戎狄人全都殺死?
但如今得到了消息,壽昌伯竟有種詭異的踏實感——還好,他當初沒有給出能代表自己的信物。
就算是那位素有盛名的刑部尚書,也查不出他,更可能以為是邊防有問題。隻不過在西寧府境內,對方也不可能主動去問臨西王。
但事到如今,壽昌伯沒辦法再敷衍,隻能先捏著鼻子認下這個虧:“現在說再多也不能挽回,這樣,給你們的茶葉加一百斤,如何?”
“一百斤不夠,三百斤!”
瘋了!
那幾個人,能值兩百斤茶葉?!
壽昌伯差點叱罵出聲,但想到後麵的“大業”,還是忍住了:“茶稅極重,種茶人雖多,但能收上來的是少數……兩千斤已經是極限,最多加一百斤。”
實際上,他連那兩千斤都沒湊齊,火燒眉毛。
“三百斤,一斤不少。”戎狄人說著古怪的官話,和壽昌伯討價還價。
壽昌伯正欲繼續辯駁,卻見有家人猛然撞開小花廳的門,哆哆嗦嗦地跪在原地:“伯爺,刑部、刑部的官差來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麼刑部的人這時候上門?
算算時間,也是刑部尚書回來的時候。
壽昌伯正想叫戎狄人去往書房躲藏,卻在下一刻,儀鸞衛的官差齊齊衝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製住伯府絕大多數人,一時間,原本安靜井然的府邸到處都是尖叫聲和腳步聲。
“伯爺在這啊。”
儀鸞衛指揮使東門亭配著妖刀,邁步走進來,笑眯眯地和壽昌伯打了個招呼。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儀鸞衛是天子鷹犬,負責督查百官,名聲向來不好。東門亭在徹底掌管儀鸞衛後,並不濫用權力,反而救了不少勸解先帝修道的諍臣。
“原是東門大人。”壽昌伯深吸一口氣,隻覺得今日諸事不順,不得不在這和儀鸞衛寒暄。
還未等下一句質問出口,東門亭的話語便讓他肝膽欲裂:“看不出伯爺居然和戎狄有牽扯,請走一趟吧。”
壽昌伯嚇得呼吸驟停,還以為剛才戎狄人出門被東門亭看到了,可兩人分明是一前一後從不同的門進來,於是強壓下恐懼,道:“大人說笑了。若不是娘娘,本伯還在大同鎮種地,年年忍受戎狄的侵擾,莊稼損傷甚重,怎麼可能和戎狄有牽扯?”
他不惜扯上宮內的娘娘,也要避開這一遭。
儀鸞衛掌詔獄,進去非死即殘,就算好端端出來了,也要瘋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