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男人走到自己跟前的時候,鳳筠終於沒忍住,轉身與他麵對麵了。
看著近在眼前的絕色,她下意識地就想衝他笑笑。可附近還有侍立的宮人們,提醒著她這可不是扯閒天的好地方。
她趕緊壓下嘴角,一板一眼地福下身,深深行了一禮:“鳳筠見過紫玉親王。”
她屈著膝低著頭盯著男人的靴子尖,左等右等都不見男人開口。偷偷撩起眼皮一看,隻見男人一雙星目正盯著她,淺到近乎透明的薄唇微微翹起,竟是含著笑。
他笑什麼?自己臉上有東西?
鳳筠還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卻摸到了遮麵的絲帕。看來他不是笑這個,那他到底是在笑什麼?許久未見,見到她太開心了?難道他是裂開的葫蘆,捅開的鏽鎖,開了竅了,懂得她的好了?
得了吧,她還不至於自戀到這個地步。
不過他笑起來可真好看,要是平時也能多笑笑就好了。想到這,鳳筠不禁隔著麵紗也報以一個笑容。
她哪知道,他笑是因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鳳大小姐夾起尾巴做人的模樣,可不得好好欣賞一下嗎?他們之前的幾次見麵,她有哪次把他當成王爺對待過?
於是鳳筠左等右等,腿都蹲酸了,也沒聽到麵前這位叫她平身。
她又抬眼瞟了一下,見他似乎在擺弄袖口的紐扣,擺弄了一陣,又去彈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鳳筠的好心情頓時一落千丈,好比王八吃鞭炮——又憋氣又窩火。
等到段少允慢條斯理地將衣襟撣好,這才懶洋洋開口道:“起來吧。”
他心下十分滿意。
這才是兩人見麵時合乎禮儀的問候方式。初次見麵的時候他就是太給她臉了,才縱得她後麵那麼囂張。
剛剛那標準的、恭敬的福身禮,他也十分受用,隻可惜時間太短,他還沒品味夠呢。
鳳筠哪看不出來他寫在臉上的誌得意滿?她暗唾了一句:小孩子把戲!這才恨恨地站了起來。
她本想說兩句“好聽的”來嗆一嗆這位五王爺,可此時的九華閣裡,隱約爆發出一陣笑聲,看來裡麵的人正相談甚歡。
鳳筠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重新恢複了冷靜:這裡可不是跟皇家貴胄拌嘴的地方!
於是她麵朝正門,恢複了眼觀鼻鼻觀心的乖順等待姿態,乾脆不搭理他了。
這還是她及笈後第一次獲準陪同父親進宮麵聖,這是皇上對他們鳳家的恩賜,是榮耀的象征,她雖是個心大的,並不算多麼緊張,但她十分清楚,自己在皇宮裡的一舉一動都格外要緊,務必克己守禮,讓皇上和宮人都挑不出一絲錯來,免得給父親和鳳家丟了顏麵。
兩人間靜默了片刻,段少允見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竟十分不習慣。
“聽聞鳳大將軍回京了,此刻正在和皇兄敘舊?”段少允好整以暇地轉著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她不說話,那他來說好了。本來遠遠見到她時,他是沒想搭理的,但現在他突然來了興致,他就是喜歡聽她這畢恭畢敬的調調。
果然,鳳筠不得不壓下心裡的惱火,很合規矩地重新轉過身來,躬身看著地麵道:“回王爺,父親正在殿內麵聖,差不多有一盞茶的時間了。”
“大將軍身體可還康健?”
“都好,都好,謝王爺關心……”
“小舒呢?有段時間沒見到他,我還說有幾本書要給他呢。”
“他最近忙於溫習功課,我回去以後必會轉告他,要他抽空親自去王爺府上請安。”
“對了,鳳大小姐今日為何蒙著麵呢?”
“臉上起了些疹子,不方便示人,讓王爺見笑了……”
鳳筠彎腰站著回話,腰都累酸了!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林受福突然小跑著過來了。
白麵無須的胖太監氣喘籲籲地停在了段少允麵前,身後還帶著一名瘦削的小太監,小太監手裡高高端著一個精致的瓷碗,端得快比頭頂還高了。
“五爺,這大熱天的,您怎麼站在太陽底下呢!當心中了暑氣!”林受福見旁邊還有個鳳筠在打量自己,抽空對她點了點頭,滿麵含笑地問候了一聲“鳳大小姐”,而後又轉頭對段少允堆出一臉擔憂,“五爺,您要是有點不舒服,陛下會扒了老奴的皮的!”
這天終於不用硬聊了,鳳筠鬆了口氣,悄悄退到了一邊。
段少允對胖太監微微一笑:“言重了。畢竟鳳大小姐一介弱女子,都已在此站立良久,本王才來片刻,怎麼會中暑。”
剛退到一邊的鳳筠又站直了些。
胖太監聞言,向守在不遠處的一個輪值的小太監遞了個眼色:“你怎麼當差的?也不知道給鳳大小姐拿把扇子,擋擋陽光!”
“不敢,不敢,我並不熱。”鳳筠忙擺手。
段少允饒有興味地欣賞著她謹小慎微的模樣。
廢話,這位可是當今聖上身邊最得寵的太監總管林受福!他的一句話,怕是比後宮娘娘們的枕邊風還管用呢,她可不得百般客氣相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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