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舒蠅營狗苟、費勁心思謀得的一隅天地,不過是段少允隨手一揮,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完成的一樁“善舉”。
曇舒認定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雖居高位,但遇到有求於他的人,多少都會拉一把。
他感念於他的這份善念,這麼多年都把心底的妒意當作一個不可見光的臟東西,恨不得埋得越深越好,埋的時間久了,自己都不記得了。
可那日妥妥告訴他,他長姐竟是和段少允在一起時,他才驀然發現,原來他這個一直以來隻能受他仰望的摯友,所謂的品德高潔、正義凜然的五王爺,也不過是個縱情聲色、故作清高的偽君子。
段少允是怎麼能夠一麵為自己遭受的多年不公而鳴不平,一麵又和造成這一切的女人共赴雲雨,纏綿悱惻的?
對外,他總是一副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做派。
這麼多年,他對梅玲月也不過是以琴聲為紐帶,除了符合禮教的關懷外,一分多餘的舉動都無。
曇舒甚至以為,隻要梅玲月的幾個姐姐都嫁了人,段少允便要迫不及待地向她提親了。
曇舒還曾佩服他的專情守禮,如今看來,他何其虛偽,何其無恥!
而且,那個女人是誰都無所謂,為什麼偏偏會是鳳筠?
曇舒說不清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對長姐存了不該存的心思的。
其實這麼多年,他壓根沒拿她當成過自己的姐姐。
他年少無知時,曾因得知自己有個素未謀麵的姐姐而開心過。
娘親十分看不得他的開心,曾隱晦地跟他說起過,他跟鳳筠流著不一樣的血,她必定不會善待他們母子,而他也不必顧念什麼血脈親情。
後來一朝見麵,這個相貌美麗的“姐姐”果然比噩夢裡最可怕的惡鬼還要冷酷歹毒,險些讓他病死在那年的秋雨裡。
自此,他終於相信了娘親的勸告,將鳳筠當做了自己最恨的仇人。
在鳳筠手底下苦苦求生的前兩年,他不曾喚過她一聲姐。
他吃儘了苦頭,又慢慢摸透了她的性子,這才學會了虛與委蛇地討好她。
他每叫她一聲“長姐”,心裡都是難掩的厭惡與抗拒。
可他自己都想不通的是,為何他情竇初開時,夢裡的那個人竟是鳳筠。
可能是因為恨,因為怕,因為有所圖,他的視線永遠追隨著她,轉眼便是數年。
而她就像一朵自荊棘上開出的花,一日比一日嬌豔,卻又惡毒張揚,高不可攀,令他移不開視線。
可能是因為他曾第一次偷聽到她跟請來的先生說,我弟弟資質尚可,也肯用功,勞煩先生務必好生教導,日後必有重謝。
那番話聽在他耳中無比陌生,甚至片刻之後,他才意識到她說的是自己。
可能是因為他曾無意中撞見她白日裡殺伐果決,懲治了背叛她的下人,晚上卻躲在房間裡掉眼淚。
當然,被他看見這一幕,將她氣得險些要割掉他的舌頭,最後免不了又是一頓鞭子立威。
不知何時,最初的恨意早已扭曲變質,成了難以啟齒的執念。
他暗暗發誓,終有一天,他要爬到與她相當的位置,讓她的眼裡能看得到他,而不是隻將他視作一個沒用的庶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