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殷去了隔壁。
說是隔壁休息,但藺平和顧清岱是舊識,自然也不會乾等著。
雲殷進去的時候,兩人正在閒話家常。藺平說著話,臉上的笑意不多,但還算平和。看到他倒是停頓了兩秒,冷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王爺怎麼過來了?”
他的脾氣上來,是誰都不認的。
彆說雲殷現在是攝政王。當年睿德帝要大興土木在宮內建造新殿,曾被他當庭斥罵。若非睿德帝隻是昏庸而並不殘暴,且朝中保他之人眾多,早就因這張嘴丟了性命。
雲殷也不與他計較,隻是道:“趁著陛下在小測,學生過來拜見老師和舅舅。”
他這會兒態度稱不上謙恭,但也算規矩,挑不出什麼毛病。藺平到底沒真的吹毛求疵,隻是看他的眼神卻依舊複雜。
他站起身:“你們倆聊,這屋子悶得慌,我出去走走。”
他挺著腰杆走向門外,打算眼不見為淨。
雲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收回目光,垂了眼,坐到了顧清岱的下首。
空氣裡靜默了一會兒,顧清岱先開了口。
他道:“藺老很喜歡陛下。”
雲殷道:“嗯。”
顧清岱看著他,斟酌著語氣:“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雲殷是他的後輩,但沒人敢把他真的當後輩。哪怕顧雲兩家是姻親,雲殷還得叫他一聲舅舅,顧清岱說話也不敢不謹慎。
雲殷的態度倒是很溫和,笑了笑:“因為藺老帶學生,看重的從來不是有多聰明,而是看一個態度。”
藺平不在乎學生有多聰明,李昭漪態度端正,看上去又單純乖巧,是很討長輩喜歡的性格。
藺平會喜歡李昭漪,他一點也並不意外。
他說話向來點到即止,隻這一句,顧清岱就懂了。
他若有所思地盤著手中的珠串。
雲殷平靜地道:“舅舅有話可以直說。”
顧清岱定定地瞧了他一會兒,似是做了番心理鬥爭,到底還是開了口。
“既是自家人,我就直說了。”他道,“藺平為人剛直,若能看上眼,他必然傾力輔佐。你既知他會喜歡陛下,又為何特地請他出山?還是……舅舅當初會錯了意?”
雲殷看著他,眸光坦然:“舅舅以為,當初我請舅舅做帝師,是什麼意思?”
顧清岱看著他,有些拿捏不準他的意思,一時沒有說話。
空氣中有一瞬的安靜。
片刻後,是雲殷先開了口。
他道:“舅舅沒有會錯意。隻是過猶不及。”
他頓了頓,“陛下的情況,您也看到了。”
顧清岱緩緩道:“心性純良、刻苦有餘,隻是,到底中間差了十七年。”
雲殷垂了眼。
“我明白了。”顧清岱歎了口氣,然後解釋,“你應該知道,我也隻是向你要一句準話。沒有彆的意思。畢竟顧雲兩家同氣連枝,不比外人。問清楚些好行事。”
雲殷頷首:“我知道,辛苦舅舅。”
兩人默契地不再提這個話題,又說了會兒朝事。
氣氛緩和了下來。
“其實,若要真論起心性。”顧清岱歎了口氣,“陛下這樣的性子於江山社稷,倒是好事。隻是中宮人選,得多費些心思斟酌了。”
雲殷喝茶的手微頓。
顧清岱並未察覺雲殷的變化。
中宮之事,他隻是隨口一提,畢竟李昭漪剛剛登基,諸事不明。哪怕真要選秀,也不至於在這個時候。
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宛苓前些日子找我。說要與你相看人家,你怎麼想的?可看上了哪家小姐?”
這就是拋開官職朝務,從長輩的角度說的關心話了。
雲殷的婚事,現在的重要程度已不亞於皇室。
顧清岱手上其實有幾個合適的人選,但是以他對雲殷的了解,對方不是會受人擺布的性格。他倒是想親上加親,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敢說出口。
隻是他沒想到,即便是這樣純粹的關心,雲殷也並非領情。
“我已和母親說過,暫時沒有成婚的意向。”他言簡意賅,“多謝舅舅關心。”
顧清岱有些訝異地抬起了眼。
雲殷站起身:“中宮之事,我明白舅舅的意思。隻是陛下年紀還小、且剛剛出孝,倉促定了隻會多生禍患,我覺得,不必著急。”
顧清岱回過神:“那是自然。”
“那這事便容後再議。”雲殷淡淡地道,“舅舅,我先過去了。”
說罷,他便離開了側殿。
雲殷回到側殿的時候,李昭漪正對著卷子出神。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愣了愣。
“你怎麼了?”他問。
雲殷停下腳步。
他發現李昭漪對他的情緒覺察到了入微的地步。
朝野上下、包括常梓軒都隻注意到了李昭漪的容貌,覺得他是個空有其表的花瓶,但其實,李昭漪有的時候很聰明。
聰明,也乖。
他道:“沒什麼。”
李昭漪就知道他不想說了,應了一聲:“……喔。”
就又低下了頭。
雲殷沒動,看了李昭漪一會兒,發現他看著一道題,麵露遲疑,始終沒有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