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此,麥克尼爾的內心依舊是動搖的。他已經明確自己的定位是工具,因此他會抓住一切機會去拯救那些同樣身為工具並深受其害的人們。有些人最終成為工具,不是簡單地能用一句道德淪喪來概括的。導致道德淪喪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呢?尼托·馬裡亞姆隻能做一個勉強能夠養家糊口的司機,那是因為他沒錢接受更好的教育、接觸更多的知識以學習更多的技能。成本成為了一道天塹,而貧窮往往是遺傳的。尼托·馬裡亞姆的孩子們也會繼承這份貧窮,繼續成為其他人的仆人,他們和布裡塔尼亞帝國過去的奴隸沒有什麼區彆,不過是主人並不固定罷了。
“說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們為我們提供了千載難逢的借口。”達爾頓稍微偏轉槍口,讓麥克尼爾注意到一旁的反應爐,“不管怎麼說,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以武力對抗eu,從法律上來看是不折不扣的叛亂行為,帝國也不能放心大膽地支持他們。但是,假若是心懷鬼胎的歐洲人蓄意在化工廠安放炸彈以製造事故、殺害布裡塔尼亞平民,那麼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的反抗就是對抗暴政的正義行為,即便是在歐洲本土,那些同情心過剩的家夥也會對此給予高度認可的。”
“無論是土著還是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在你們眼中都是工具而已。”麥克尼爾沒有被達爾頓的話擾亂心誌,他早已認識到布裡塔尼亞帝國的真麵目。宿敵之間是不講人道的,一切可以用來給對手製造麻煩的行為都是合理的。布裡塔尼亞帝國利用當地的土著給南非帶來了無法愈合的傷痛,轉頭就和在這些破壞活動中受害最多的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結成了盟友——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是否清楚他們的布裡塔尼亞同胞指揮那些土著去燒殺搶掠呢?倘若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失去了利用價值,布裡塔尼亞帝國也會像拋棄一條野狗一樣把他們丟掉,放任他們被eu圍獵和鎮壓。
“誰不是工具?”達爾頓又向後退了幾步,這下子尼托·馬裡亞姆被嚇得麵如土色,他生怕達爾頓拉著他同歸於儘,當場癱軟在地,達爾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起來,“隻有少數人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承認自己是工具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
“做皇帝的狗也能被您說得如此光明正大,看來你們布裡塔尼亞人總能讓我見識到許多新花樣。”麥克尼爾步步緊逼,“我重複一遍,您把人放走,我可以讓您死得體麵一點。”
“不然呢?”
“不然我就把您卸了,就像我宰了第十二圓桌騎士那樣。”
“原來如此,阿道夫·諾德豪格是死在你手裡。”達爾頓恍然大悟,“皇帝陛下隻以為他失蹤了,還懸賞了一大筆錢。”
話音剛落,達爾頓將尼托·馬裡亞姆甩了出去,黑人司機的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天花板邊緣。麥克尼爾眼疾手快,向前快跑幾步,連續朝著達爾頓開了幾槍,但都沒有打中目標。達爾頓見麥克尼爾已經衝到眼前,揮起一拳打向麥克尼爾,被麥克尼爾用另一隻手死死地卡住了手腕。兩人如同摔跤或相撲運動員一樣,各自抓住對方的手腕,打得難解難分。此時,空中傳來了螺旋槳的噪音,一架直升機正向著這裡靠近。毫無疑問,它肯定不是來接應麥克尼爾的。
安德烈亞斯·達爾頓見友軍到來,喜上眉梢。他嘲諷地對麥克尼爾說道:
“您就留在這裡等著被炸上天吧,後會有期。”
達爾頓用力掙脫麥克尼爾,向著靠近樓頂的直升機跑去。麥克尼爾立刻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槍,向達爾頓射擊了三次,第二槍打中了對方的右臂。當他試圖繼續射擊時,一名槍手從機艙裡探出頭,將輕機槍對準了麥克尼爾的方向。麥克尼爾一見敵人來勢洶洶,不敢與之正麵對抗,連忙順著原來的道路跑下樓梯,以躲避敵人的子彈。他拿出藏在背包裡的狙擊步槍,在樓梯上架好,向著直升機開火,但都沒有打中目標。這時他終於開始後悔自己在做指揮官的幾十年裡怠慢了戰鬥技巧,不然他應該能夠將這架直升機打下來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它逃跑。
直升機完全消失在遠處後,麥克尼爾才回到樓頂,四處搜索尼托·馬裡亞姆。他很快聽到了黑人司機的呼救聲,原來他不偏不倚地掛在了用來檢修的梯子上,才避免摔到地麵上成為肉醬。但是,以目前的火勢而言,麥克尼爾想要把他救下來,是難上加難。
“你在這裡等著,我馬上過來!”麥克尼爾看著還在靠近的大火,開始搜索自己的背包。他拿出了一段繩子,將繩子的一頭拴在頂部的通風管上,然後將另一頭從樓頂甩了下去。麥克尼爾拿著這段繩子,甩向尼托·馬裡亞姆,但繩子不夠長,麥克尼爾連續嘗試了多次都沒能成功地將繩子遞到黑人司機手裡。他心急如焚地爬到邊緣,看著顫抖的尼托·馬裡亞姆,繼續吼道:
“往這邊跳!”
“夠了!”尼托·馬裡亞姆阻止了麥克尼爾,“我是沒救了,就算活下去也逃不過吃子彈的命。你是個善人,要是你能活下去,也許有機會救更多的人吧。”
“蠢貨——”
麥克尼爾堅持讓尼托·馬裡亞姆往繩子所在的方向跳。黑人司機做出了嘗試,他用儘全身力氣跳離了梯子,但終究沒能抓住繩子的末端,迅速地做自由落體運動掉入了下方的火海之中。望著剛剛吞沒尼托·馬裡亞姆的火勢,麥克尼爾顧不得為這名稱職的臨時隊友而傷感,他必須立刻逃離此地。在連續兩次被滾燙的樓梯燙傷之後,麥克尼爾驚險地返回了車庫,啟動了車子,如入無人之境地朝著出口衝去,那裡已經沒有任何警衛在看守。當車子終於開到了返回南方的公路上之後,麥克尼爾內心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終於放鬆下來。無論如何,他已經逃離了危險區域,隻要回去把證據交給總督,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驚天動地的大爆炸把麥克尼爾的情緒從劫後餘生的喜悅中拉了回來。他慌忙停下車子,扭頭看向化工廠的方向,隻見半空中升起了巨大的煙雲,隨之而來的狂風席卷著大地,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會在這場大爆炸中葬身火海。麥克尼爾踉踉蹌蹌地走下車子,和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司機一起注視著還在不斷攀升的煙雲。
“事情稍微有些棘手了。”他這樣想著,“希望阿達爾貝特提前準備好了對策。”
果然,麥克尼爾在必經之路上遇到了阿達爾貝特·赫爾佐格派來接應他的人馬,他們將全部可能帶來嫌疑的武器都搜走了,隻讓麥克尼爾帶著證據返回德蘭士瓦。其中一名軍官頗為擔憂地對麥克尼爾說,發生在羅德西亞北方的大爆炸和後續爆炸造成了數千人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平民而非被卷入其中的消防隊。
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一定會利用這件事大做文章,稍有敏銳嗅覺的媒體人都會發現這一點。第二天,也就是麥克尼爾剛回到德蘭士瓦的當天早上,聽命於赫爾佐格總督的媒體和受控於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的媒體發表了兩種意見完全相左的言論。南非主流派媒體認為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長期利用自身的特權胡作非為、無視安全生產的規章,才釀成了此次災禍。針對這一指控,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毫無懼色,堅稱他們向來奉公守法,並依照事故現場的調查報告而判斷是【一小撮對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懷有偏執仇恨的不法分子】在進行蓄意破壞。此時,輿論已經倒向了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他們本就是南非除殖民地官方之外的頭號勢力,在操控媒體上自然是在行的。然而,到了這一天的晚上,局勢發生了逆轉。雅各·赫爾佐格總督在六點的新聞欄目中公開了阿非利加布裡塔尼亞人利用化工廠作為掩護而秘密生產武器彈藥的證據,他不僅認為事故是彈藥庫爆炸引起的,更質疑布裡塔尼亞人在自己銷毀證據並賊喊捉賊。
事態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赫爾佐格總督正式下令軍隊開赴羅德西亞並解散一切當前的管理機構,同時他要求羅德西亞當地的實際管理人員立刻趕到德蘭士瓦向殖民地議會做報告。但是,殖民地議會已經被軍隊圍得水泄不通,沒人會來趕赴這種鴻門宴。皇曆1998年6月6日,共和曆207年牧月罌粟日,羅德西亞自行宣布脫離eu屬南非自治聯盟,成立【羅德西亞自由邦】,還發表了包括獨立宣言在內的一係列聲明。戰爭不可避免,浩劫即將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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