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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麥克尼爾坐著博尚借來的車子去湯都區挨家挨戶尋找湯約·巴拉尼所說的那家醫院時,正巧碰見了率領一夥武裝人員在路邊巡邏的弗拉基米爾·馬卡洛夫。他覺得住在湯都區附近的人肯定更了解情況,便停下車並向著馬卡洛夫打招呼。
“真讓我意外,附近的市區沒有受到較為嚴重的破壞。”麥克尼爾心不在焉地坐在車上和對方談話,“血盟團在馬尼拉的指揮中心也設立在附近,按理說叛軍應該集中兵力攻打那裡。”
“他們無法在附近集結足夠的人手,隻有一些意誌不堅定的難民接受了他們的招攬,但那些家夥在我們表明態度後就很快反悔了。”馬卡洛夫三言兩語點明了自己讓血盟團總部免於受到叛軍襲擊的貢獻,這不禁讓麥克尼爾刮目相看。麥克尼爾敬佩那些在殘酷的戰鬥中能夠額外完成任務的戰士,他願意和這樣的英雄或領袖成為朋友。
叛亂發生前,東盟軍和血盟團在明,共和護國聯盟等叛亂武裝組織在暗。既然東盟軍和血盟團都無法通過執行斬首行動、摧毀叛亂武裝組織的指揮集團來結束叛亂,他們當然也不會讓自己的指揮中心輕易地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中。尼古拉斯·王和他的神秘客人們一直住在指揮車裡,隨時準備轉移陣地;湯約·巴拉尼則身先士卒地前往最危險的戰場,敵人肯定想不到血盟團的指揮官竟然和普通士兵一同在前線作戰。
要不是湯約·巴拉尼在救出麥克尼爾等人時戰死,他的策略確實可以算得上是成功的。
博尚以最慢速度開著汽車,以便讓麥克尼爾能夠和一邊步行前進一邊和他交談的馬卡洛夫保持平齊。或許是意識到了這種談話方式隱含著的冒犯,麥克尼爾忽然決定也要下車步行。這讓博尚有些不滿,他知道麥克尼爾的腿傷還沒養好,那麼他就必須扮演麥克尼爾的拐杖這一工具角色。
“巴拉尼支隊長的事情,我聽說了。”馬卡洛夫突然主動提起了湯約·巴拉尼的死訊,打了麥克尼爾一個措手不及。
“……我和他的交往不多,但我能看得出來,他是個好人。”麥克尼爾有些自責,“作為血盟團在馬尼拉的負責人,他熟練地掌握了管理組織的手段,又巧妙地把這些手段控製在不會讓人恐懼的程度上。”
“他也給我幫過不少忙。不如說,這裡的每一個窮人都欠血盟團一份人情。”馬卡洛夫加重了語氣,“不瞞你說,我今天來這裡,是想要代表湯都區的難民、代表我們這些在定居時受過他幫助的普通人,去看望他的母親。”
從馬卡洛夫口中,麥克尼爾得知了湯約·巴拉尼的家庭情況。這位血盟團馬尼拉支隊長原本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可惜兩人都已經因意外而身故,如今他的家中隻剩下患有癌症的母親住在湯都區第二醫院中。湯約·巴拉尼沒有其他親屬,也沒有孩子,他那可憐的老母親如今算是成了舉目無親的被遺棄者。
聽了馬卡洛夫的描述,麥克尼爾更感到自責了。湯約·巴拉尼應桑鬆教授的請求、前來救援麥克尼爾,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麥克尼爾不會因此而產生半點愧疚;然而,湯約·巴拉尼本可以隨便打發一隊血盟團民兵代替他完成這項工作,他親自指揮戰鬥的唯一理由便是他重視麥克尼爾,而這份重視隻會是桑鬆教授的壓力帶來的。
加上伯頓當時的回憶,麥克尼爾心裡生不出半點責怪桑鬆教授的念頭。桑鬆教授好心好意派人去救他們出來,麥克尼爾隻付出了腿部中彈和背部被劃傷的代價就保住了一條性命,他是最大的受益者,沒有必要假惺惺地為彆人的損失而傷感。
“唉,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的。”他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日子隻會更難過的、”馬卡洛夫隨聲附和,“死掉的人是幸運的,他們永遠也不必目睹更加悲慘的現實了。”
言外之意是,僥幸活下來的人根本不必暗自慶幸,等待著他們的很有可能是最終令他們徹底喪失活下去的勇氣的災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艱難生活,被同等程度的苦難折磨的人們甚至難以對那些處於相同境地的其他不幸者產生同病相憐的感觸。這進一步加劇了各自的不幸和悲哀。
麥克尼爾不是湯約·巴拉尼的親朋好友,巴拉尼身邊的熟人也不見得認識這樣一個人微言輕的小角色。於是,繼續往前走過了幾條街道後,麥克尼爾站在半倒塌的棚戶區前,請求馬卡洛夫代替他去問候湯約·巴拉尼如今唯一在世的親人。這麼殘酷的消息,麥克尼爾自是沒有臉麵說出來的,更何況湯約·巴拉尼是為了救他而死。
“這些事有血盟團的人去管,我們不用在意。”馬卡洛夫也對湯約·巴拉尼的犧牲感到遺憾,“托我去代為問候的人也不止你一個,沒關係。”
“那就好。”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說到底,沒有這場叛亂,這座城市裡會少很多悲劇。”
他沒有見到過湯約·巴拉尼作惡的場麵。不過,邁克爾·麥克尼爾堅信每個人的身上都存在著兩麵性,湯約·巴拉尼也必然有著不為人知的罪行和陰暗麵。真正讓他對湯約·巴拉尼的死產生了自責的是對方的死亡對其家人帶來的致命打擊,況且湯約·巴拉尼的家人們並非因其罪惡而受益的從犯。
兩人在棚戶區的邊界處告彆,麥克尼爾隨即乘著博尚的車子返回餐館,一麵和伯頓恢複餐館的正常運作,一麵準備一次特殊的晚宴。他原本就想邀請桑鬆教授來他們的餐館、好好地招待這位在他們落腳的過程中給予了諸多幫助的學者,而桑鬆教授確實也答應了他的請求。
叛亂在東盟軍和血盟團的全力打擊下被迅速鎮壓,城市恢複了原有的秩序。然而,大學城在叛亂過程中受到了嚴重的破壞,這和東盟軍的無差彆或者說故意打擊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麥克尼爾猜想桑鬆教授正因為重建工作而焦頭爛額,此時提起宴會無異於火上澆油。令他措手不及的是,沒等他想好重新提出請求的日子,桑鬆教授卻很快向麥克尼爾列出了一份清單,指明了宴會的日期和所需的食材。
“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奇怪的菜譜。”迪迪埃·博尚接到通知後,陪同麥克尼爾一起檢查菜單,“它顯然不符合我們的飲食規律。”
“沒錯,您的猜測是正確的。”麥克尼爾收起了菜單,招呼伯頓從倉庫裡搬來額外的肉類,“我在韓國當過一段時間的廚師,對東亞地區也略有了解。這份菜單上麵的菜肴……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都屬於中餐。”
看來,不是桑鬆教授主動響應了他們的邀請,而是有一位神秘的華人訪客要來拜訪桑鬆教授。麥克尼爾為此做了精心準備,他決定親自監督食材的運輸和處理過程,力求將最好的一麵展現給桑鬆教授和那位身份不明的神秘客人。
麥克尼爾已經在心裡做好了打算,也預估了來人可能的身份,但事實永遠出乎他的意料。2114年4月2日那天晚上,正和伯頓一起在廚房裡做著最後的準備工作的麥克尼爾得到了博尚的意外通知:附近的街道上出現了數量眾多的血盟團民兵。
“……難道他們要在這時候來集體吃晚飯?”麥克尼爾睜大了眼睛,他就怕這時候有人來攪局,“那可能不妥。”
“不,他們隻是在周圍徘徊,看樣子是要保護什麼人。”博尚也有些懷疑血盟團此時出動又不進入餐館的原因,“我們先等等吧,桑鬆教授應該不會違反約定。”
然而,十幾分鐘之後,一夥血盟團民兵衝入了餐館,並進入廚房包圍了手足無措的麥克尼爾等人。為首的血盟團民兵指揮官小聲告訴他們,血盟團不希望餐館裡出現任何能夠造成人身傷害的工具。
無奈之下,麥克尼爾接受了搜查,並讓博尚把餐館內儲存的用於防身的武器送到另一個倉庫中。值得血盟團大費周章清理現場的大人物必然是身份比桑鬆教授更重要的領頭羊,隻是麥克尼爾直到這時候也沒能猜出對方的身份。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和伯頓商量著盤子拜訪順序的麥克尼爾發覺正門有人出沒,連忙朝著那邊望去。這一看把他嚇了一跳:和桑鬆並排走進餐館內、穿著灰色西服的白發中年男子,正是東盟和興亞會目前的領袖韓處安。
麥克尼爾急忙叫伯頓出來看熱鬨。伯頓隻瞧了一眼,便怪叫一聲,跑回了廚房裡。這不經意間的舉動把周圍埋伏著的血盟團民兵嚇得反應過度,十幾名血盟團民兵猛地衝出,把伯頓結結實實地按在地上,生怕他準備借機行刺。麥克尼爾尷尬地在圍裙上擦著手,告訴血盟團民兵把伯頓放開,他本人則走到桑鬆教授麵前表示問候。
“晚上好,桑鬆教授。”他停頓了一會,將目光轉向韓處安,“……向您致敬,韓將軍。”
站在他麵前的韓處安和麥克尼爾在新聞節目中看到的人物形象幾乎完全相同,或者說韓處安不到五十歲便須發皆白使得他很難通過化妝等方法來美化自己的形象。生長於戰亂之中、在鋼鐵和鮮血中度過了青年時代的中年人大概也不會需要那些毫無意義的裝飾。這些孔武有力的軍人往往具備強硬的作風和堅定的意誌,既有決心和毅力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也有靈活的策略和殘忍的手段。
由於麥克尼爾過於緊張,他甚至沒有看到躲在兩人身後像個專門負責攜帶公文包的秘書一樣唯唯諾諾地跟隨著前麵兩人的謝頂中年男子,那正是呂宋島現任的國務執行委員會委員長德蘭勒布·阿巴坎教授。
“祝這個小餐館生意興隆。”韓處安象征性地說道,“我們進去吧。”
邁克爾·麥克尼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和剛被釋放的伯頓一同繼續做好準備工作。他們將貴客請到了僻靜的房間中,同時催促監督其他廚師乾活的博尚注意工程進度。
大門緊閉,外麵則是負責把守現場的東盟軍士兵和血盟團民兵。室內,心思各異的三人之中,桑鬆教授首先打破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