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店內鬨出了糾紛,其他顧客和店員們不知所措。他們當中的許多人很久沒有見到類似的場麵,即便見到了也裝作沒看見。亞元瘋狂貶值帶來的壓力橫亙在每個人的心頭,為這樣的糾紛而煩心實在是奢侈。一些顧客繼續挑選著麵包,而店員們也沒有走過來幫老板理論的意思。每個人都隻顧著完成自己手頭的事情,那樣就可以暫時放棄思考了。
就在麥克尼爾和麵包店老板還在爭吵時,一直被忽視的迪迪埃·博尚悄悄地端著裝有麵包的盤子回到了貨架旁,隻顧著吵架的麥克尼爾和畢化隆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半晌過後,博尚端著盤子又回到了櫃台旁,從後麵拍了拍麥克尼爾。麥克尼爾不解其意,給博尚讓出了道路。
迪迪埃·博尚取出其中一根麵包,眼疾手快地把麵包從中間折斷成了兩截——本來應該是這樣,但麵包似乎在中間位置遇到了某種阻力而沒能完全折斷。隔著外殼,麥克尼爾隱約能夠看到裡麵的灰白色部分仍然粘連在一起。
“沒烤熟。”博尚啪地一下把另一根暫時保全了自身的法式長棍麵包拍在桌子上,“你漲價也就算了,還敢把這種殘次品拿出來賣?”
畢化隆呆若木雞,他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某個店員的失誤可能要他本人來承擔責任了。但同樣剛剛結束爭吵的麥克尼爾卻立即地想出了應對的辦法,他可不在乎博尚手裡的麵包到底是從哪拿來的。
“我不想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總之,你把沒烤熟的麵包拿出來賣。”麥克尼爾掂量著右手的包裹的重量,因為他看到滿頭大汗的畢化隆正緩慢地把手挪向麵包刀,“做生意就要講規矩,我挺想知道你打算怎麼賠償我們。”
“這……你們還沒付錢啊——”
“我看,事情很簡單。”博尚開口了,“咱們把他賣的麵包全打開看一遍,就知道哪些是完全烤熟的了。”
博尚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他真的走到貨架旁開始把他的威脅變成現實。畢化隆被博尚的無禮行為氣得六神無主,他正要從旁邊拿起麵包刀去製止對方的行動,冷不防麥克尼爾從右手拎著的不起眼的黑色包裹中提出了一把鏈鋸。這等號稱最實用近戰兵器的東西一露麵,不僅把畢化隆嚇得魂飛魄散,更是讓店內所有目擊到麥克尼爾拿出鏈鋸的顧客和店員全部四散奔逃。
“……有,有白人要殺人了!”畢化隆稍微猶豫了兩秒,也魂不附體地跳窗而逃,一路上嚇得甚至忘記了說英語。他從未想過這種出乎意料的災難會發生在他的身上、發生在東盟最安全的城市內。更重要的是,這種明目張膽的暴力行為居然沒有觸發警報,附近的街道上也沒有彈出任何提示該市區內出現犯罪活動的全息投影告示。
附近負責維持治安的血盟團民兵聞訊而至,他們當然無法對一大群人慌亂地逃跑這種事視而不見。令他們感到詫異的是,兩名疑似犯罪嫌疑人的白人青年男子居然乖乖地留在現場等待著他們的抵達。事情看上去和一路上逃跑的市民們所說的情況並不一致,但血盟團民兵也必須妥善地處理現場,而不是將其無視。非亞洲人在東盟境內若是還能作威作福,將嚴重影響興亞會的聲譽。
“請跟著我們走吧,你們留在這裡隻會帶來更多的不安。”幾名血盟團民兵包圍了麥克尼爾和博尚。
“……所以我早說過你不應該像個守規矩的小學生一樣等候著他們冷靜之後自行返回。”博尚抱怨著,“他們肯定會想辦法把我們送進監獄。”
“咱們下次應該穿著血盟團民兵製服出門。”麥克尼爾歎了一口氣,又示意即將動手押送他們的血盟團民兵保持克製,“各位民兵們,這裡沒有什麼犯罪活動,也不是西比拉係統出了故障。我是東盟國家憲兵的副探員邁克爾·麥克尼爾,如果你們確實打算因為一位國家憲兵士官在街上購物時和彆人發生爭執而把他逮捕,那麼你們儘管動手。”
他同時出示了表明身份的全息投影,上麵隱去了大量的個人信息,以至於它實際上沒能為周圍的血盟團民兵提供任何可供參考的有效信息。然而,這種掩飾的態度反而讓血盟團民兵們相信了麥克尼爾的身份,他們不敢冒著惹上麻煩的風險去逮捕麥克尼爾和博尚。
東盟國家憲兵,與其成立之初人們對於它充當一支用於維持治安的準軍事部隊的預期定位不同,很快成為了韓處安和興亞會專門用於消滅各種反對派的特工安全機構。興亞會的對手在新加坡埋伏的情報組織幾乎被一網打儘,這進一步加深了國家憲兵的盟友和敵人對它的恐懼。韓處安的想法從一開始就十分明確,他並不需要規模龐大而臃腫的另一支警察部隊,國家憲兵應該起到其他準軍事武裝無法代替的作用。
這些血盟團民兵雖然不敢逮捕麥克尼爾和博尚,卻也不敢輕易離開。他們陷入了僵局中,直到帶隊負責附近地區治安的一名血盟團民兵中隊長抵達了已經沒有任何顧客和店員的麵包店,他才認出了麥克尼爾的真實身份。
“……啊呀,這是個誤會,肯定是誤會。”血盟團民兵中隊長剛走進麵包店就急忙命令手下把麥克尼爾和博尚放走,“……你們彆愣著,他是咱們惹不起的人。”
“副探員?不就是個下士——”
偷偷抱怨的血盟團民兵被自己的上司從背後踢了一腳,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是國家憲兵司令部的三等秘書!”
憲兵司令部有一二三等秘書各兩名,皆由士官充任。雖然這些人不是軍官,但他們之中哪一個都不是眼前的血盟團民兵能隨便冒犯的。
“杜先生,沒想到咱們今天在這裡見麵了。”這時,麥克尼爾不慌不忙地開口了,他已經獲得了主動權,“上次您代表新加坡支隊來我們這裡辦公的時候,我還和您一起吃過一頓飯呢。”
“記得,當然記得。”姓杜的血盟團民兵中隊長連忙笑著和麥克尼爾打招呼,“唉,安置被裁減的人員確實是一件麻煩事,多虧你當時幫我們去勸解……不然我是真的擔心他們在新加坡的某一層隔離牆外聚集起來鬨事。”
熱情的血盟團民兵中隊長悄悄地問麥克尼爾,要不要找個理由用消防設施不符合規定等理由把麵包店的老板抓走進行調查。這個建議沒有得到麥克尼爾的支持,他強調說,自己隻是因為恰好碰上了麵包店漲價而分外地惱火,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真正應該為漲價負責的是那些經濟學家,而不是一個跟他一樣靠著經營餐飲業店鋪為生的可憐的守法市民。
“我也不想鬨出這麼大的麻煩,結果還要你們來收場。”麥克尼爾反而自責起來,“……既然他們都逃跑了,你們就派一些人守在這裡、等老板回來。那90萬亞元呢,我當然會給他們的。”他當著其他血盟團民兵的麵拿出了幾張紙幣,“還得去北麵談談進貨的事情……”
“如果原價總共是80萬亞元,多出來的10萬我替你支付了。”中隊長和麥克尼爾握了握手,“你也快點離開,彆在這裡耽誤時間。”
發生在麵包店裡的插曲讓麥克尼爾和博尚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們帶著濃重的不安完成了在西北區的工作,而他們當中誰也沒想到還有更大的意外在等待著他們。
下午三點左右,邁克爾·麥克尼爾返回他們在新加坡的餐館,這座新餐館位於新加坡中央區外側,較為靠近隔離牆,能夠同時接觸到來自不同區域的市民。地點是桑鬆教授為他們選定的,為此麥克尼爾少不了感謝桑鬆教授的回報。
不,現在稱呼喬貝托·桑鬆為教授已經過時了。誰也不會想到,在大學裡工作了這麼多年的桑鬆竟然被韓處安送到了國家憲兵司令的位置上。韓處安對外的解釋是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職務,但麥克尼爾能看得出韓處安需要一個幫助興亞會把握【敵人的思想】的助手。
“麥克尼爾,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躺在餐館一樓大廳的沙發上打瞌睡的伯頓見到麥克尼爾風塵仆仆地趕回,連忙攔住了麥克尼爾。
“……先說好消息。”麥克尼爾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迎接當頭一棒的心理準備。
“好消息是我又撈到了一大筆錢。”伯頓哈哈大笑,“通過注冊空殼公司、設計虛假理財產品……不一一說明了,反正那些撈了更多錢的家夥會比我先暴露。大概賺了600億吧。”
麥克尼爾忽然為自己因為10萬亞元的價格波動而大動乾戈感到十分尷尬。
“……壞消息呢?”
“壞消息是……”伯頓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姓韓的說他要廢止亞元改用新亞元了,新貨幣大概下個月出現,也許咱們拿到的又是一堆廢紙和毫無意義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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