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頓的鼻子裡飄出了不屑的哼聲。
“得了吧,他們會說,是我們故意把他們送到會被叛軍輕易炸死的崗位上。”
“也許是這樣,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麥克尼爾仰起頭,他仿佛能夠看到被黑煙遮蔽的一輪明月,“……叛軍,自由南洋聯軍依靠著東盟的公民,我們為什麼不能這麼做呢?從我決定參加這個競選以來,老穀縣的所有人都會意識到,是我給他們帶來了新工作,是我寧可得罪當地的官員也要去改善他們的工作條件,更重要的是我確實做了這些事而不是隻會讓記者拍紀念照。幾十年啊,伯頓,都快到整整一代人的時間了,饑餓和貧窮鐫刻到了東盟公民的潛意識中。誰讓他們吃到飯,他們就服從誰;誰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就會為誰賣命。”
這樣的角色是麥克尼爾所不願見到的,也許他已經為了務實或美其名曰必要之惡而放棄了更多的原則。第二天的太陽升起時,邁克爾·麥克尼爾穿著遍布灰塵的軍服,前往他事先在腦海中劃分好的【征兵點】進行宣傳。在工地上,在工廠裡,也在一切有著感受到了威脅的當地居民工作的場所附近,他用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腔調,希望這些安分守己的東盟公民和他們一起拿起武器對抗凶殘的叛軍。
“叛軍會和你們說,他們要幫你們鏟除那些讓你們不得不這樣生活的人。”麥克尼爾的講話有時候會被爆炸聲打斷,他需要從聽眾的目光中確認信心,隻要這些人沒有四散奔逃,他處心積慮規劃的一切努力就都沒有白費,“現在我們替他們把事情辦了:在農村,土地得到了重新分配;在城市,那些借助自己掌握的資源和權力而無視法律的人,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但是叛軍沒有停止進攻,還在繼續殺害你們的同胞、你們的親人。”
沒有阿南達繪聲繪色的翻譯,麥克尼爾的宣傳攻勢大概會顯得蒼白無力。通曉東盟境內絕大部分語言的泰族青年用他特有的悲涼的腔調轉述著麥克尼爾的話,聽得許多深有感觸的當地居民握緊了拳頭。從自由南洋聯軍的遊擊隊炸死第一個無辜市民的那一天算起,它就注定要耗費更多的時間來證明自己造成的損失是為了爭取自由而必須付出的代價。相反,維持現有秩序的興亞會省掉了這道手續。
恐懼隻能被掌握了秩序的一方利用。
“好,我們的宣傳工作差不多該結束了。”麥克尼爾看了一眼當前的時間,準備在中午之前返回陣地,“光是做演講,可沒法讓敵人退回去啊。阿南達,你覺得咱們上午的工作進行得如何?”
“我有好幾次聽到人群中呼喊著願意為您效力的口號。”阿南達和麥克尼爾一起坐在工廠大門外麵的一道掩體後麵休息,他必須在麥克尼爾需要的時候隨時出現,無論情況有多麼危險,“可這些人沒有接受過軍事訓練,也不可能打得過那些遊擊隊員。”
“那不重要。”麥克尼爾循循善誘地對阿南達說道,“為了破壞我們這一側的正常生產秩序,叛軍的遊擊隊經常攻擊工廠或是工地,甚至是綁架和殺害普通工人。你能感覺到嗎?這些老實的本地居民對叛軍的不滿和期待正在同時上升,期待來自讓他們擺脫困境的承諾,不滿則是來自給自己帶來的現實損害。而他們心裡那份荒謬的期待,現在已經跌破閾值了。”
“所以,這種變化帶來的優勢能代替軍事勝利嗎?”阿南達好像沒理解麥克尼爾的想法。
阿南達很快就會明白了。一直在戰鬥中保持中立並被動接受東盟民兵保護的當地居民開始試探著幫助民兵構築防線,他們的行為得到了民兵們的有預謀的回報。獲悉有市民開始協助民兵工作的麥克尼爾欣喜若狂,他立即要求民兵指揮官們在此時做出將市民集中起來保護或撤退到地下掩體中的嘗試。
“還得……加上一條!”躲開了頭頂飛過的子彈的伯頓衝著離他十幾米遠的麥克尼爾喊道,“對市民說,我們給他們提供的掩體和物資,都是那些目前已經被咱們關起來的家夥原本私下準備的!”
市民的參與使得遊擊隊的進攻受挫,更要命的是另一股強大的乾預力量正在介入,那就是金三角區域作戰司令部司令官吳蘇拉派出的支援部隊。到市內巷戰的第三天,終於得到命令的東盟軍第26機械化步兵旅趕到老穀縣,輕而易舉地擊潰了附近的遊擊隊。遭遇慘敗的遊擊隊終於被迫向北方撤退,沿途免不了受到各種民兵組織的襲擊。老穀縣的危機就此解除,麥克尼爾和伯頓也能鬆一口氣了。
“你是不是早就算到了他們會在這時候出兵營救我們?”躺在他們居住的公寓裡休息的伯頓好奇地問道,“不……我沒彆的意思,隻是很佩服你的預判能力。”
“東盟軍的指揮係統亂得讓人頭疼,我怎麼能預判他們的行動?”麥克尼爾堅稱他事先無法預測到這種局麵,“當然,我確實沒指望咱們能成功地反擊,必須有援軍才行。至於是誰來支援,那不是我能夠預料到的。”
還有一些事,即便是麵對著互相之間理論上不該有所隱瞞的同伴們,他也必須保持沉默。麥克尼爾從一開始就不認為他們能夠憑借一群既沒有戰鬥力也沒有戰鬥意誌的民兵來擊退遊擊隊,勝算完全寄托在東盟軍的行動上。為了保證日理萬機的吳蘇拉會想起來把這個縣城從遊擊隊手裡奪回,麥克尼爾適當地給他發送了一些誇大其詞的偽造材料。吳蘇拉和桑鬆不同,他更講究實際,麥克尼爾也正巧抓住了對方的軟肋。
比如說,某些兩麵下注的本地官員在接受審訊時亂咬一氣。
老穀縣的主要戰鬥結束後的一個多星期內,麥克尼爾不敢有絲毫怠慢。他經常組織民兵進行軍事訓練,頻繁召集民兵指揮官開會商討戰術問題。預想中要來找他麻煩的本地官員並未出現,這些從戰鬥開始前就下落不明的家夥在返回老穀市之後受到了市民的【熱情招待】。儘管他們堅稱自己在這段時間內被人綁架了,看起來沒有任何人願意相信他們的狡辯。
於是,裝作勉為其難地替官員們解決問題的麥克尼爾一麵安撫市民,一麵奪回了對叛軍遊擊隊俘虜的控製權。不久前,博尚和他討論了東盟境內的某些組織和日本人之間的交易,這也許可以成為他們反擊【蘭芳赤子】的證據和手段。迪迪埃·博尚對麥克尼爾說,有一些參加了自由南洋聯軍的東盟公民是在被騙往日本後逃到韓國再輾轉逃回東盟北方的,麥克尼爾所在的地方說不定就有現成的案例。
邁克爾·麥克尼爾悠然自得地要求手下的民兵把這些俘虜收拾乾淨,他打算和伯頓先把被俘人員的身份弄清楚。不料,給俘虜進行的體檢工作進行到一半時,有人跑來向麥克尼爾報告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博尚,我找到了你說的案例。”當天稍晚些時候,麥克尼爾麵色凝重地再一次和博尚聯絡,“但是……他們似乎遭受過核輻射。”
“那就對了。”博尚的回答出乎麥克尼爾的意料,“這麼一來,各方麵的證據也都符合……哦,我還沒和你談談舒勒最近的新發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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