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鬆成就了麥克尼爾,也間接地利用麥克尼爾來達成他自己的心願。作為興亞會內部占少數的革新派領軍人物,桑鬆堅決地要求貫徹古國一教授的諸多綱領,並持續地編寫指導興亞會的文件,這些工作讓他在國家憲兵司令官身份之外多出了一層威懾。因此,在新加坡的倉庫爆炸案發生後,迅速派遣國家憲兵從警察手中接管了倉庫的桑鬆令麥克尼爾返回中南半島北方去避難,而他則要把這起離奇事件背後的魍魎魑魅調查得水落石出。
不是所有興亞會的乾部或東盟的官員都敢走進蓋革計數器吱嘎作響的房間的,但桑鬆或許是其中的例外。
“我們有太多在雙方看來都不合法的交易,這是時代的必然性,我們彆無選擇。”桑鬆隨著舒勒的腳步一同來到了鉛製盒子前方,“……不合法不能成為對付他們的理由。”
“桑鬆教授,我們獲取到的貨物總量和他們彙報的數額不符。”舒勒機械地解釋道,“事實上,我懷疑這不是他們第一次乾出類似的事情了。在我發現之前,以及在我接手這個項目之前,他們在類似的交易中私吞了多少危險物品,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喬貝托·桑鬆麵不改色,或者說他即便心中無比慌張也不想讓舒勒看到。他不是孤軍奮戰,而是代表著許多人的前景。他的軟弱即是這些人的軟弱,他的退縮就是所有人的退縮。
“他們可以說,貨物因為意外而遺失了。”桑鬆示意旁邊的幾名防化兵打開盒子,“彆說是沒有證據,就算是有了證據,我們也無能為力。舒勒博士,上半年發生在北婆羅洲的那一次意外已經暴露了他們的真麵目並理應讓全東盟警覺起來,可是現實是一切似乎從未發生過,就連他們自己都裝作太平無事、不采取報複行動。他們算準了我們沒有和他們決裂的底氣。”
“那您現在有了。”舒勒糾正道,“……注意安全。”
訓練有素的防化兵打開了盒子,出現在盒子中的是令眾人即使隔著一層防護服也幾乎能夠聞到腐臭味的人體殘骸。舒勒沒有後退,他讓桑鬆離遠一些,自己和防化兵一同收拾這些人體殘骸,並很快從殘骸中撈出了一些被包裹好的呈現出銀色的細棒。
“小心一些。”他也示意其他人最好不要乾擾他的活動,“……萬一這個燃料棒在這裡斷裂了,香巴拉浮島就要毀在我們手裡。”
似乎隻是為了特地讓桑鬆看清和人體殘骸混合地放置在盒子中的真正貨物究竟是什麼,做了演示後的舒勒也忙不迭地把細長的銀色燃料棒放回了盒子中,並要求防化兵們優先把人體殘骸清除出去。
“外徑11毫米,有效長度3.71米,全長4.47米。”他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是日本人的工藝。他們很喜歡建造能夠生產鈈的反應堆,以便用於製造核武器。一個組件單元裡有上百個類似的燃料棒,一個反應堆裡同樣有數百個類似的組件單元。”
“追蹤丟失貨物的工作就交給我們吧。”桑鬆意識到這是處於他職責範圍內的工作,他從理智和情感上都沒有推卸責任的借口,“這些燃料棒容易斷裂,我想他們很難再找到安全的方式把燃料棒偷運出去。哦,我以前隻是聽說他們用種種為日本人處理垃圾的方法掩蓋他們的真實意圖,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們實際運回來的東西。”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中明顯地帶上了一絲傷感,“如果這些人體殘骸屬於我們的同胞,那麼遲早有一天我會讓這些危害同胞的人付出代價,再多的借口也不行。”
有某個大人物公開或私下表態毫無保留地支持他們,那是再好不過了——但對扭轉目前的局勢沒有太大的作用。那些青衣人仍然活躍在東盟各地不斷地搶占因戰爭而出現的無主之地,與此同時,疑似作為其盟友的【俄人正信聯盟】則擔負起了經濟工作的重擔。
舒勒隻是個科學家,更危險的工作屬於麥克尼爾的領域。然而,每當他想起那些滿懷仇恨的眼神,想起那些被無來由的憤怒衝昏頭腦的家夥,他對自己和對身邊其他人的擔憂都會逐漸地升溫。沒有什麼能夠逃得過狂熱思想的腐蝕,科學也不能,因科學的研究工作終究還是人在推動的,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連島田真司的研究所裡都出現了敵人的臥底,那麼敵人是不是已經從某些渠道了解了他們所從事的研究的真相?
不,他暫時還不必擔憂這一點。如果敵人真的那麼神通廣大,怕是他和島田真司已經死於非命。
現在,另一部分的表演該交給島田真司來完成了。北婆羅洲的據點被搗毀後,敵人必然在行動上有所收斂。這不符合麥克尼爾的預期,他要的是敵人更加猖狂地活動、得罪東盟的大部分群體,這才會給興亞會一個切斷盟友關係的理由。既然那些青衣人似乎保持了克製,不那麼克製的一部分就由他們來補充完成。
也許島田真司的表現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好。
“在這麼一個罕見的放假的日子裡,我的同行們或是繼續從事他們熱愛的科學研究,或是和親朋好友團聚,或是在永無止境的勞累中尋求片刻的喘息,而我呢?”坐在陰暗而封閉的實驗室裡,島田真司躺在幾張椅子拚成的床上,直起上半身,冷漠地審視著窗子另一側在五彩斑斕的燈光和刺耳噪音的折磨下神經失常的實驗品們,“拜你們所賜,我本來可以去打麻將或是跟彼得·伯頓討論討論夜店的藝術,現在全完了。”
旁邊的側門打開了,最近剛進入實驗室頂替被麥克尼爾擊斃的趙逸興的新研究員瑟瑟發抖地牽著一名被關在拘束服中的青年亞洲人男子進入室內。
“謝謝。”島田真司向他揮了揮手,“在旁邊的房間等一下,你的工作很快就要結束了。”
等到那名新來的研究員走出了房間之後,島田真司才重新將目光投向眼神呆滯的青年男子。這個人的相貌更像是東亞人而不是東南亞人,有時候島田真司會隱約產生一種錯覺,把他當成自己的某個失散同胞,畢竟東亞人的相貌之間也存在相似性。
“您的利用價值已經耗儘了。”他用隻能令對方聽到的聲音說著,“在您說出了您所知的一切信息後,我覺得你還有最後一點功用。比如說……在自己的個人社交媒體賬號上發表一些看起來很偏激的內容,然後走上街頭拿起刀對著你眼裡的異族大開殺戒。”
此時此刻,若是房間裡還有第二個人能夠看到島田真司的模樣,必然會被嚇得六神無主。島田真司總是溫和地笑著,哪怕生氣的時候也擺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可他現在的樣子更像是直接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魔鬼而不是還勉強披著人皮的惡魔。他的五官扭曲著,眼鏡也落到了一旁,沒有人知道他從操控他人的意誌中獲得了多少的成就感。
“不是嗎?”他緊盯著對方無神的雙眼,並時刻注意著房間內部的燈光配置,“早該殺幾個了,去做你該做的事情。有那麼多人把自己的信仰停留在口頭上,你要負責鼓動更多人行動起來。來吧,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在人員密集的商業街道上,開著你的車子或是拿著你的刀,衝進人群中肆意地宰殺他們。畢竟,西比拉係統隻會檢測出來自主觀意誌的犯罪,永遠無法讓失去自我意識的傀儡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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